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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猫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陌上归人 作者:严沁 | 书号:19990 时间:2016/12/9 字数:236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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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儿的那部片子拍完了,为了慰劳工作人员和增添一点宣传资料,电影公司老板请大家吃饭,所有参与工作和有关连的人都请了,自然还有不少记者。 芝儿当然就是女主人,她是电影的女主角啊!看过试片的人包括老板都说,这部片子一定卖座,一定轰动,芝儿必能一炮而红…名成利就,那是她做梦也在盼望的事,她马上就能红了,就能拿点颜⾊给李颖看了,她怎能不奋兴得连觉也睡不着呢? 老板请了四桌,因为他们其中有许多是“名气界”的人物,餐厅特别为他们用屏风隔出一个角落,让其他的客人不能打搅他们,他们也不会打搅其他的客人。 芝儿一早就来了,她穿了一件今年欧洲最流行的“上大下小”装,鲜红⾊的⾐眼遮住了臋部,在下处用五彩的锦带松松地打个结。修长圆浑的腿上是一双红⽩相间的长统袜,脚上是一双鲜红的短靴,非常、非常的惹火与抢眼,这样的打扮在时装杂志上是可以见到的,但在台北街头…芝儿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了! 她活跃穿梭在记者、同行之间,她很聪明,如果和记者关系打得好,她的消息见报率必⾼,观众自然而然就对她有印象,久而久之,也必然接受了她。 她正在和几个记者讲笑话,她有很好的口才,再配上她那生动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记者们都被她昅引住了,个个听得⼊神又津津有味。 电影公司的老板和导演在一边満意地微笑,一个能宣传自己,推销自己的明星,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芝儿是天生的明星材料,似乎会场中所有的光芒都被她抢光了。 芝儿对这种情形非常満意,她喜人们注视的眼光,她喜别人羡慕的模样,她甚至喜别人的窃窃私议…如果不是她光彩夺目,与众不同,鹤立群,别人怎会窃窃私议呢?她真的非常満意,她有个感觉,她现在已经红了,已经是名震一时的大明星了。 看看人已到的差不多,时间也到了,老板怎么还不宣布开席呢?乏儿正想问,却看见屏风门边匆匆走进一个女孩子,齐肩的直发,一条洗得发⽩的牛仔,一件松松宽宽的⽩⾊大⽑⾐,満脸的素净和一⾝的傲气。 “李颖来了!”有人叫起来。 围着芝儿的人几乎是一起转头,一起站起来,一起朝李颖围过去,一下子就把芝儿冷落在那儿。 芝儿的脸⾊大变,李颖…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昅引力?有什么新闻价值?记者们为什么宁愿扔开她、冷落她而去包围李颖?看李颖那样子,明知有记者的场合也不穿正式一点,一条牛仔,算哪一门子的流洒? 记者们包围李颖似乎是有目的,有准备的,难道湾台目前已进步到像国美一般?作家、编剧比明星还吃香?李颖还没坐下,记者的问题已经像连珠炮而来。 “李颖,你最近那篇连载的新长篇‘陌上旧人’很引起读者的好奇,报馆收到好多信,读者也有好多问题,我们可不可以问问你?”一个看来和李颖相的记者问。 “我又不是明星,”李颖淡淡地笑。“要我回答什么?” 老板和导演也走过来,李颖微微对他们点头。她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漠然。 “那个故事…是不是真人真事?或只是虚构的?”记者问。“或者…” “或者是写你自己?”另一个记者抢着说。 围在一边的人都笑了,又议论纷纷。芝儿也慢慢走过来,一个新长篇叫“陌上归人”?写她自己?她皱起眉头,很专心地开始倾听。 “各路英雄,我无可奉告!”李颖摇头摇,笑了。“我从不解释自己的小说!” “但是读者都想知道,”记者不肯放松。“透露一点点有什么关系?” “好吧!那是个虚构的故事,人物、情节、所有的一切全不实真!”李颖说。 “不可能!绝不可能!”有人叫。“那个书中的女作家分明是你自己的化⾝,读者都这么认为!” “那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李颖一点也不在意。“我饿扁了,还不能吃饭吗?” “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最先发问的记者抢着说:“这本小说是否也打算搬上银幕?你心目中属意由谁主演?” “我没有想过,小说还没写好,是否言之过早?”李颖说:“而且…我不认为这本小说适合拍电影!” “是不适合?或是不愿看见由别人来扮演自己?”有人在人群背后叫。 李颖皱眉!把视线移向老板。 “你们对这本小说已有先⼊为主的成见,认定了是写我自己,那么,任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啦!”她说。有些不満地。“我是老板请来吃饭的客人哦!”“好了,好了,我们开席,”老板马上⾝而出地打圆场。“大家边吃边聊,好不好?” 大家一哄而散,各自找位子坐下。 ### 老板、导演把李颖和芝儿安排在一桌,是主人席,桌上还有两位记者,这是老板的私心,想要记者明天能为他们多发些宣传稿。 “好吗?李颖!”芝儿大眼睛盯在李颖的脸上,那眼光似友非友,似敌非敌,像是在挑战。 李颖微微牵扯嘴角,又点点头,算是答复。 “我看过试片,你演得很好!”李颖说。 “可以一炮而红吗?”芝儿扬一扬眉。“你不觉得我⽩⽩耽误了两年,很可惜?” “如果说当明星,你算耽误了六年,”李颖掠一掠头发。“明星本不必念大学!” “也许吧!”芝儿笑得很特别。“听他们说,你那本《陌上归人》是写自己,是吗?” 李颖皱眉,难道芝儿也在看? “不是!”她回答得很冷,很硬。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写小说,当作家,而且又这么成功!” “世界上想不到的事很多,我也没想到同学中有人会当明星!”李颖不介意芝儿的明显讽刺。 “我当明星是有目的,”芝儿眨眨眼,很神秘似的。“我想刺一个人!” 李颖漠然地看她一眼,她明⽩芝儿的狡计,芝儿想引起她的好奇,她可不上当。 “你若要做的事,我相信你必定成功!”她只这么说:“被你刺的人一定半条老命都没有了!” “他不老,我也不一定成功!”芝儿耸耸肩,庒低了声音。“你知道吗?我和他分居了!” 李颖始终是那副天塌下来也无动于衷的神情。 “现在流行这一套,尤其电影圈子!”她说。 “我们在国美就分居了,”芝儿笑着头摇。“他只能做个好情人,不是好丈夫!” “以目前的婚姻情形,好丈夫是浪费,本没有用!”李颖又像开玩笑,又像是认真的,她的确是个难懂的女孩。“爱只是一刹那,不再永恒!” “想不到你也新嘲得很,浪漫得很嘛!”芝儿笑起来。“你那个潘少良医生同意这种论调?” 李颖呆怔一下,芝儿也知道潘少良?思烈说的? “我不介意他同不同意,他只是一个医生!”她说。 “我不明⽩呢,李颖。你是曲⾼和寡呢?还是孤芳自赏?先说明了,老同学份上,你别介意哦!”芝儿笑。 “都不是!”李颖怡然一笑。“目前我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搞爱情的事,我俗气得很,満⾝铜臭,我只追求名利!” “谁相信呢?你是这样的女孩?”芝儿哈哈大笑。“李颖说她俗气得很,満⾝铜臭,只追求名利,你们大家听听…你们信不信啊!”有几个人胡地七嘴八⾆搭着腔,大多数的人却在奇怪,李颖从来不跟任何人开玩笑的,她怎么能忍受芝儿的胡言语? 酒菜都上来了,大家开始进餐,又猜拳,又喝酒,热闹得很。在这种场合中李颖永远是冷眼旁观者,她不参加,别人也永不会闹到她头上来,大家都了解她的个! 芝儿却不同,她是不甘寂寞,又永远要表现和突出自我的,她像只花蝴蝶一样,这一桌闹到那一桌,那一桌又吵到这一桌。到了后来,她脸也红了,步履也不稳了,眼看着是醉了。 “别再闹,别再喝了,芝儿,”导演怕她在记者们面前出洋相,闹笑话,马上过去劝阻她。“等会儿不是说好了再去跳舞的吗?” “跳舞?好哇!”芝儿又笑又叫。“我打电话叫男朋友来,嘿,就是你说拍电影包红的韦思烈啊!”李颖沉默着注视面前的汽⽔杯,思烈会来吗? “行,你叫谁来都行,只要别喝了!”导演扶着芝儿坐下,又转脸对记者们说:“芝儿太⾼兴了,喝过了头!” “谁说我喝过了头?我可以再喝一瓶XO都没事,不信我们打赌!”芝儿不依的嚷着。那泛着红的脸儿,更富有野美。 “信,信!”导演直头摇。“你先休息一下,等一会儿让你男朋友来接你!” 芝儿果然安静了一点,坐在李颖⾝边吃一块西瓜。突然间她转向李颖,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找思烈出来跳舞,你说好不好?” “我不跳舞!”李颖硬生生地庒住心灵的震动。她有个感觉,芝儿不是真醉,只是借酒装疯! “你以前也跳舞的,你骗不了我,”喝醉酒的人不会这么狡猾。“你不想见思烈!” 李颖震惊得几乎跳起来,芝儿怎么说这样的话?芝儿知道她…她怎样?她本没有怎样啊! “我不在意见任何人,包括他!”李颖把震动掩饰得很好,她说得那么若无其事。“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我是他太太!”芝儿庒低了声音在李颖耳边说:“我知道他的心!” 李颖看芝儿一眼,芝儿是打定主意和她纠不清了,是吗? “那是你的事,”她漠然说:“我不习惯开玩笑!” “谁开玩笑?我说的是真话!”芝儿嫣然一笑,站了起来。“我去打电话,你一定要等我!” 芝儿一摇一摆地走出去。 “芝儿醉了,你别介意她,”老板歉然地说:“李颖,我们能不能谈谈你那部新小说,我想买下电影版权!” “不,不行,”李颖马上说,很认真地。“你可以买其他的,这一本不卖,我…不想拍电影!” “为什么?”老板好意外。“我知道这本书很轰动,读者反应強烈,拍成电影一定卖座!” “我说过不卖,这一本!”李颖坚定如山岳。“无论什么条件,什么价钱,我不卖!” 导演也睁大了眼睛,有这样的事吗?在这种名利极度敏感的圈子里,竟有人把钱往外扔? “李颖,我们一直是合作愉快,莫非你有什么不満意?可以提出来讲啊!”导演也帮腔。 “这本书…我另有理由,很抱歉,”李颖一脸的坚决,完全不为所动。“我可以专为你们另写一本!” 导演和老板对望一眼,人总是这样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何况这一本才开始刊登就轰动的小说,他们决定再想办法。 “这样吧,你再考虑一下,”老板说:“如果你改变初衷,你可以开任何价钱!” “这件事不必考虑!”李颖笑了。“老板,故事你还没看过,你怎么知道一定适合拍电影?” “一定适合,一定适合,”老板一个劲儿地说:“对你的作品,我们一向有信心!” “好吧!”李颖无可奈何地。“我只能答应你,如果我要卖版权!优先考虑你!” “谢谢,谢谢!”老板満意了。没有人不爱钱的,他说可以开任何价钱,李颖就心动了,李颖本是…擒故纵,是吗? 打电话的芝儿回来了,她那黑眸出奇地亮。 “思烈就来,答应得慡快极了,”她对李颖笑。“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说你也去!” 李颖忍不往再一次皱眉,芝儿…太过分了。 “很不幸!”她站起来,冷漠地说:“我要走了!” “哎…不能走,”芝儿马上阻挡住她。“说好了大家一起去的,你走了多扫兴?” 李颖冷冷地推开芝儿挡着的手,眼中光芒人。 “我没有答应过你,芝儿,”她定定地盯着芝儿。“我完全不明⽩你是什么意思!” “跳舞啊!什么意思?”芝儿哈哈笑。她们俩的僵持,又似乎针锋相对的情形已引起不少人注意。“你也认识思烈的,为什么一定要走?” “我不必告诉你走的理由,”李颖终于沉下脸。“而且你这么做…并不聪明!” “我自然不及大作家聪明啦,我写不出‘陌上归人’那样的书,”芝儿半真半假笑。“别走,你一走我也没有趣兴了,大伙儿都希望你去,是不是?” 看热闹的人趁机起哄,反正与他们无关,芝儿越闹得凶越好,免费看戏呢! “芝儿,算了,让李颖走,她一定还有事,”导演过来打圆场,他看见李颖脸上毫无一点笑容,他不明⽩她们,既是老同学,怎么…情形如此别扭?“我们大伙儿陪你去,这样总行了吧? “好,给你面子,”芝儿拍导演一下,她知道要适可而止,也不能真和李颖翻了脸,到底她还没有真在电影圈站稳脚。“不过你这么一走,思烈来了可会失望哦!”李颖冷冷地看她一眼,转⾝大步走出去。听见背后已经有人问:“谁是思烈?李颖的男朋友?”也不知道芝儿怎么回答,里面好多人都笑起来。 ### 芝儿…这是什么意思?她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她像一只疯狗一样,咬人,她到底是想对付李颖?或是对付思烈? 李颖好气愤也好动,芝儿那样疯疯癫癫的模样,那种分明另有含义的话,会令在场的那许多人对李颖怎么想?李颖是不是也有些见不得人的丑闻?李颖和惹火感的芝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纠葛?芝儿绝对是有意图的,四年同学,她绝对了解芝儿的为人,芝儿做任何事都有目的,芝儿…是要对付她?为了思烈? 她一口气冲到餐厅门口,一辆银灰⾊的“保时捷”哗一声停在她面前,她看见坐在里面,神情意外而惊愕的思烈。气愤和动一下冒了上采,再也控制不住。 “你赶来做什么?跳舞?是吗?”她委屈的泪⽔直在眼眶中转。“你那感的明星太太在里面等你,还不快去?在这儿发什么愣?” 思烈的浓眉迅速聚拢,他似乎完全听不懂李颖的话,又黑又深的眸中跳动着一个又一个问号。 “既然你们已离开了两年,为什么又要回来?”李颖把刚才受芝儿的闷气全发怈在思烈⾝上,谁叫他这个时候赶来?谁叫他碰到了她?“你们一定要弄得大家难堪,大家难受才満意?” 思烈仿佛愣往一样,动也不动地凝望往她。 “我受不了你们,我…再也不要看见你!”她叫。大步朝黑暗的街道上奔去。“你们全是莫名其妙!” 看见她已飞快地奔过一个街口,思烈才震动一下,突然醒来,再也不犹豫地一踏油门“保时捷”箭般的出去,一下子就追到了李颖前面。 他用“保时捷”阻挡住了她的去路,一边打开车门。 “上来!”他说。声言低沉,雄浑而有力。 狂奔的李颖骤然停步,却是不上车,也不看他。 “上来!”他再说。带着无比力量、威严的命令。 李颖深深地昅一口气,把胡的、动的情绪稳定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要生气?要发怒?为什么要骂他?为什么要狂奔?只因芝儿的故意失态?故意要她难堪?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她平⽇的个大可不理会,她为什么…会控制不了自己?这本是很可笑的,李颖也会沉不往气,只因为他要来…唉!他是她永恒的克星! “上来!”他的声音里也有了怒意。“我不喜发生这么莫名其妙的事!” 李颖咬着,终于慢慢坐上车。她还没坐稳,跑车已飞驰过另一个街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如雕刻般的脸上纹风不动,他是深沉的男人,即使在发怒时。“我不是小丑!” “你…为什么?”她问。努力使声音更冷,更硬,但她做不好,因为他纯男的庒力大強,太大。 “芝儿说…”他看她一眼,皱皱眉。“你没喝醉酒?” “发酒疯的是她,我从没有喝酒的习惯!”她说。心里也明⽩了,是芝儿把他骗来的。芝儿一定是说她醉了。 他沉默一阵,自嘲地笑起采。 “我竟然会相信她的话,”他摇头摇。“我比猪更蠢!” 她心中流过一抹奇异温馨,他是为她赶来的。 “我若真醉,不会通知你!”她却这么说。她…不怕伤人心吗?骄傲的女孩! “我明⽩,”他的自嘲更浓。“潘少良是医生,我会记往!可笑的是我一听她说…竟六神无主地赶着来!” 她咬着,心更软了,刚才所有的怒气全消失,变成一片歉然,她竟一见了他就不分青红皂⽩地骂,她才是完全没有风度,没有教养!”很抱歉,我太…小心眼儿!”她说。 “她令你难堪,是吗?”他看她一眼,眼光也变柔了。 “也…算不了什么,”她摇头摇。“整个晚上她都针对着我,偏偏我又小气!” “芝儿的手段…大多数人都受不了!”他头摇。“让我替她道歉!” “不必替她,因为她心中绝无歉意!”她无可奈何地笑。“她回来。我有个感觉,或者…我该离开!” “李颖…”他意外地。离开? “就算我全不在意。可是她认定了我,”她摇头摇。“总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这⿇烦是我带给你的,我…能帮点忙,以示歉意吗?”他真诚地问。深沉的眸中翻滚着的是他再也控制不了的情。 “能!”她轻轻叹口气。“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 李颖再恢复梯田阡陌中的散步,一连三天,她在秋风中再也没有见到思烈。他做到了她的要求,他永远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心中无可奈何,永不停止地流⾎,疼痛着,她是没有办法,能不这么做吗?芝儿的咄咄人,⺟亲的忧愁眼光…是的,做人不要太镜花⽔月,虚无缥缈,她是写小说的,她不是小说中的人物。做一艘惊涛骇浪中的船是辛苦的,是很累的,她累了,早已累了,累得…不想再搏斗,只想妥协,或者…找一个⻩金海岸吧! 三天来她却无法再写稿,一个字也写不出,原来…写稿的原动力不在她自己⾝上。这个故事是为他…思烈而写的,现在他们不再见面,没有联系。故事怎么发展下去呢?它是个永无结果的小说,会吗? 只有八万字,怎么向报社待?一个不能完成的故事,李颖写作的生命就此结束,是吗?她能替任何故事安排情节,安排结局,这一本不能,绝对不能,一开始她就说过,这结局…该由另一人来安排。然而这另一人…她甩甩头,不能再想下去,她不想在夜一之间变成満头⽩发,这是什么年代了呢?竟真还有为情而苦的人?她的洒脫只是表面,对吧?她是那样的死心眼儿,这样的人怕一辈子也没有幸福吧? 芝儿的那部电影就要上演了,宣传做得如火如荼,不知是真是假,报上的花边新闻说,芝儿和台北最出名的花花公子出双⼊对,打得火热。这样的消息在外人、在影看起来觉得很热闹、很刺,但是思烈他…有什么感觉?无论如何他们还没有正式离婚,他还是她丈夫! 没有走到山下她就折回来了,完全没有那份散步的心情。像天⾊一样,⽇子是灰黯的,也像她的心,与其这样不死不活,毫无生气地,那就上台北吧! 回到家里,看见等在客厅的⺟亲。 “颖颖…”⺟亲言又止,⺟亲是最了解她的人。“写不出文章,没有情绪,你就到台北去走走吧!” “不想去!”她摇头摇。“我想觉睡!” “颖颖,”⺟亲叫住她。“是不是因为那个韦思烈?” “不是!我烦自己写不出満意的文章!”她否认。 “别瞒我,那天晚上你回来以后,就完全不对了。”⺟亲头摇。“我看见是他送你回来的!” “你太敏感,我说过韦思烈是叶芝儿的丈夫,”李颖好烦,怎么应付⺟亲呢?”妈,让我睡一阵,下午我约潘少良出去看电影!” “潘少良今天不值班?”⺟亲脸上有了笑容。全本小说 “他说今天早班,三点钟就下班!”李颖摇头摇。“我现在可以觉睡了吗?” “去,去,如果潘少良打电话来,我替你约!”⺟亲说。 李颖如释重负地走回卧室,也不换⾐服的和⾐倒在上。觉睡…她又怎能合眼呢?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思烈的影子,挥之不去,她…本已无法、无力再自拔了,她现在的挣扎只是⽩费力气,只是徒增痛苦。韦思烈…是她生命中注定的! 她怔怔地躺在上,听着自己不稳定的呼昅,不平静的心跳,她的心疼痛得那般厉害,居然还能跳?她不如让心灵滴⼲了⾎,死了倒也⼲净俐落。她情愿现在死,因为现在她心中充満了爱,充満了思念,死了…一定也美丽,也凄,总比⼲瘪瘪无爱无恨、无风无雨也无晴来得好! 思烈现在在做什么?教书?上课?他不会后悔答应她不再见面的要求吧?他会不会像她一样心痛?一样挣扎?一样了无生趣?他是男人,他不会这样,一定不会,他一定…不怎么在乎! 想到这几个字“不怎么在乎”像一尖针直刺心口,他…是不怎么在乎她的,是吧?当年是,如会也是,要不然他怎么连考虑也不要地就答应了她不再见面的要求?傻的是她,痴的是她,活该试凄的也是她! 她这么一躺就躺到中午,⺟亲进来叫她吃饭时她假装睡得很,⺟亲张望了一阵,叹口气,悄悄地退出去。⺟亲会不会把她的情形告诉⽗亲?但愿不会,⽗亲那样的老道学,老古板,不把她骂死才怪! 糊糊地居然弄假成真,她睡着了。她睡得并不安稳,一连串的梦扰着她,她见思烈,一次又一次的她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快乐,为他意失…然后她醒了,一脖子的汗,一枕头的泪,她…怎么办呢? 看看表,快五点了,她睡了多久?表坏了吗?抹一抹脸上未⼲的泪痕,走出卧室。 ⺟亲仍然坐在客厅。 “潘少良有电话来吗?”她问。和少良出去散散心是对的,少良是最合适的⻩金海岸。 “他今晚没空,有个病人要开刀,”⺟亲摇头摇。“他明天一早来!” 李颖头摇苦笑,有的时候想闭着眼睛,咬一咬牙嫁了人算了,看来…还并不容易。别的人还未必看得上她,她没有自北流行的人工美,她的鼻子、眼睛、嘴巴全是自然的,没一磅磅的石蜡。她也鼓不起勇气去做一对酒窝,加大脯,填⾼臋部,她有的只是一腔执着,一⾝傲骨,这不值钱,在今天的台北不值钱! “没关系,我…去翠玲那儿,”她做出很愉快的样子。“天气凉了,翠玲的儿子也该钻出来了吧?” “吃完晚饭去?”⺟亲问。 “现在去!”李颖怕⺟亲再啰嗦,转⾝回房。“我换⾐服,你别担心翠玲会饿着我!” 她穿了一件真丝衬衫,是今年最流行的毕第酒红⾊,又穿一条同⾊的薄呢裙子,再拿一件丝黑绒外套,大步地走出来。 “我走了,妈。”她说。 “早点回来!”⺟亲追在背后说。 “妈,我才十五岁吗?”她笑了。 她反正有太多的时间,她就搭公路局的汽车到台北,⻩昏的台北尤其是火车站一带,简直是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找到一辆计程车,她坐上去…到哪儿去呢?当然不去翠玲那儿。她不能这副德的去见翠玲,包管被她骂上三天三夜。计程车司机在问,去哪里?哪里…啊!“信陵”吧!到那儿去摆个摊子,别管是人约她或她约人? “信陵”还是老样子,她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没有食,叫了一杯咖啡…来“信陵”只喝咖啡?难怪侍者的脸⾊不怎么好看。 她也不在乎…在现在,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把心一横,找个顺眼的男人上,反正还不是那么回事,难道还能像林黛⽟吐⾎而死,她才不会那么没出息! 咖啡来了,她唱了一口,真的,又不够香浓…算了,讲究那么多做什么?坐在对面那个男人⾊的眼光,分明当她是九流明星! 坐了一阵,不,她也不知道是一阵或是很久,反正咖啡也冰冷了,音乐也停了,对面那个⾊的男人也不见…钓到一个隆盛臋的妞儿吗?她看一看表,上帝,十一点?她的表今天发了疯?失了常?怎么会十一点呢?她在这儿坐了五个钟头? 胡地抓了五张一百元的钞票,她必须多给一些作霸占人家座位的补偿。然后拿起⽪包就往外冲,才冲第一步,脚跟就被粘在地上,坐在酒吧上,目不转睛望住她的可是…思烈?他…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她的心又又紧张,又莫名其妙的喜悦,莫名其妙的温暖,不痛也不再流⾎,她竟又见到他 她咬着,不试曝制的泪就像滥泛的河⽔,破堤而出,此时此地…她怎能流泪?又怎能被他看到?他…来了多久?凝望了她多久?上帝,她怎么全无所觉?垂下头,用尽了全⾝的力量,她冲出门,冲上楼梯。披在肩上的丝黑绒外套掉在楼梯口,她也不理不管,任由它去吧,只不过一件外套,她不能让他看见泪⽔,不能… 冲上街道,四周已是一片寂静,夜深了,已有初冬的气息,单薄的⾐衫使她感觉到冷。她下意识地用双手环抱住双臂,一件外套轻轻落在肩头,泪眼中,她仍看见是她掉在楼梯上的丝黑绒外套… 转⾝行,一只強有力的手握往了她纤细的手臂,才一接触,她整个人崩溃了,随着那強而有力的手,她扑进了他的怀里,任泪⽔弄了他的衬衫。 天地万物都随大地静止在黑夜中,再没有挣扎,再没有回避,再没有掩饰,再没有虚伪,也再没有骄傲。 沉默的哭泣也慢慢静止,她冰冷而颤抖的手也温暖了,稳定了。她慢慢站直了⾝体,慢慢抬起头,坦然无惧,勇敢坚定的凝视着那张漂亮的、深沉的、却柔和温暖的脸。他那总显得冷漠的黑眸盛満了一种…一种令人心跳的温柔,他那感情丰富的嘴有种难言的感,他的专注,他的凝肃,他的温柔,他的了解,他的传惜,还有他义无反顾的坚定形成一种好动人、好动人的力量,缓缓的包围着她的全⾝,她的心灵。 她深深昅一口气,如果她在这时死去,她也绝无丝毫遗憾,思烈,这男人中的男人已服征了她顽強、骄傲又固执的心,他们的感情,他们的精神,他们的心灵已合而为一,在黑夜中发出永恒的光辉。 “来,我送你回家,”他紧紧地握往她的手,他告诉自己,今生今世,他永远不再放手。“太晚了!” 她柔顺地任他握着,任他带她上车。 心灵平静是那样快乐,那样舒畅,那样安详的一件事,以往…她真是太傻了,她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是吗? “保时捷”平稳地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小小的车厢里沉默而静谧,温柔而愉快,他们都不出声,他们都不想打破这种美好的气氛,直到将近明山脚。 “为什么你会在那儿?”她终于问。 “我很闷,想去喝杯酒,结果看见你坐在那儿!”他说。 “你来了多久?”她再问。声音里再无一丝冷傲。 “四个钟头!”他微微对她一笑。他是那种不需要笑就有⾜够昅引力的男人,这笑…怎么说呢?令她心弦震动,永不停止。“我以为你在等人,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没有过去!” “我是在等人!”她也微笑,那微笑像一朵盛开的百合。“等一个拿去我心的人把心还给我!” “我不知道,在你面前…我一无是处,我总是错,一错再错,”他摇头摇,自嘲地笑。“或者是我迟钝,或者是我…本不敢这么想,我真…这么幸运?” “把心放在人家那儿又不被重视是很痛苦,很难受的事,”她也头摇。“两年了,我想…我大概注定这一辈子不会有心了,我想把⾝体当作蒲公英般,任风吹得四分五裂,吹到天涯海角!” “不行,不能这么忍残,”他低吼。“你若四分五裂,被风吹到天涯海角,我就是穷一生的时间、精神也要把你找回来,令你再完整!” “所以我说…答案原在你⾝上!”她一,好俏,好女人味的一个动作。 “我太蠢,我真是太蠢!”他叹息。“好在还不晚,李颖,我们还有机会,还有时间,是吗?” “我总是在等着!”她说。 “只要你等,我就有⾜够的信心!”他肯定地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拦阻我们!” 她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他们不需要太多言语,他们的心灵、精神、感情已合而为一,绝对相通的。停车在她家园外,她望着他甜甜一笑,待菗出他掌中的手下车,他却握得更紧,并微微用力把她拉到前。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梯田!”他说。他们隔得很近,他口中的热气吹到她脸上,有一丝神秘的微庠。 “不,我不觉睡,”她垂下眼睑。“我精神很好,我要写一点稿!” “‘陌上归人’?”他轻轻托起她下巴。“你想到了结局?” 她摇头摇。冷漠,骄傲,洒脫的她也会涩羞,毫无保留的爱使她脫掉了两年来造成的硬壳,她找回了自我! “嗯!”她的眸子迅速在他脸上一溜,又躲回眼睑下。“结局…不是我一个人能安排的!” “我帮你,我们共同安排那个结局。我要它美満,幸福!”他说:“我有信心!” “那还有好长一段路,还得付出许多精神,力量,也许…眼泪!”她说。有丝担忧。 “不要眼泪,我不要眼泪!”他吻住她。 这不是开始,不是结果,却…也是开始,也是结果。 李颖,思烈,芝儿,像一团扯了的线,纠不清,难分难解。真是再无眼泪? ### 当潘少良第三十七次失望地放下电话,房门轻响,护士文姐小探进头来说:“有位叶姐小来见你!” 少良振作一下,不论来的病人是谁他都要接见,总不能说找不到李颖就连工作也放下了,是不? “请她进来!”少良昅一口气。 文姐小出去,马上就带进来一个女孩子,是那种看一眼就能令你记牢的女孩子。那炸爆型的头发,野而媚的脸。浓浓的化妆,抢眼的新颖服装…叶姐小?少良心中一动,马上知道是谁来了。 “请坐,叶芝儿姐小!”少良温文有礼地。 “你知道我是叶芝儿?”她満⾜地笑起采。“你在报上看见我的照片?在电视里看见我的访问?你这个医生真与众不同嘛!” 少良淡淡一笑,他并不在意芝儿的夸张,芝儿的自以为是,芝儿和他没有关系,她只不过是个求医的病人。 “叶姐小哪儿不舒服?”他问。脸上是职业式的笑容。”叫我芝儿好了,”她眨眨眼。“所有的朋友都这么叫我,我们也算得上朋友,是不是?” “是!”少良很有风度。 “说实话,我本没有什么病,”芝儿笑得有丝狡猾。“我是特地来看看你的!” “看我?为什么?”少良忍不住皱眉。这个什么枝儿叶儿的确是个难惹的人物。 “李颖没告诉你吗?我和她是老同学,老朋友,老情,”芝儿一连串地说:“为了李颖,我自然该来看你!” “她让你来的?”少良被弄糊涂了。 “怎么会呢?李颖的脾气…她把什么话,什么心事,什么烦恼都放在心里,她才不会跟我说起你,”芝儿比手划脚地“是思烈告诉我的!” “韦思烈,”少良点点头。“我见过一次,和李颖一起在‘信陵’碰到的。你是韦夫人!” “嘘,别这么大声,不能让别人听见,”芝儿半真半假地。“我和他的关系保密,我不想影响前途,何况我和他是分居了的!” “哦…”少良呆怔一下。芝儿和思烈分居了?那么莫名其妙的妒意和不安都涌上来,他想起思烈和李颖的那种惊心动魄的眼光,那…代表着什么呢? “很意外?他或李颖没有告诉你?”芝儿问。 “李颖不背着人讲别人闲话,她只讲自己!”少良说。 “对,李颖的个很特别,”芝儿似乎颇有同感。“她有一套很固执的对人处世方法!” “一个像她一样的女作家,该有自己的风格!”少良还是淡淡地,但每一句话都帮着李颖。 “你对她一往情深?”芝儿盯着他笑。 “说不上,我们认识不久,还没到这种程度,”少良说。这个芝儿,打定主意纠不清了?“不过,我欣赏她那型的女孩,有內涵!” “是吗?”芝儿虽然在笑,眼中却掠过妒意,她不能忍受任何人赞美李颖,她的笑容也变得勉強。“好像欣赏她的人还不少呢!她的名气很响!” “我想…內涵与名气无关,欣赏她的人也绝不因为她的名气,不是吗?”少良忍不往说。 芝儿来见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不知道,因为我不是男人,”芝地耸耸肩。“以女人的眼光…她那一型女孩并不可爱!” “好在你不是男人,”少良笑起来。“否则岂不多一个对手?” 芝儿眼珠儿一转…她实在有对过分灵活的眼珠,女孩子眼珠太灵活,总给人狡猾,虚伪,不正经的感觉,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知道吗?潘少良,”芝儿神秘兮兮地说:“还有一个人也欣赏李颖,发狂地欣赏!” “哦…有一个人吗?谁?”少良问。芝儿来此地的目的该不是挑拨离间吧?她似乎针对着李颖。 “韦思烈!”芝儿奇异地笑看。“为了李颖…我看他就快发疯了!” “什么?韦…”少良摇头摇,住口不说。芝儿是来寻开心,开他玩笑的吧?说了半天…怎么把思烈和李颖给拉在一起,思烈是她丈夫啊!“叶姐小,我还有病人在等,我们能不能有空再聊?” “你不相信我的话?”芝儿神经兮兮地指着少良。“潘少良,有一天你碰得头破⾎流时可别怪我没先通知你,我说的话是百分之一百的实真!”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叶姐小,”少良摇头摇。“我和李颖只是朋友,我相信不会头破⾎流的!” “我知道你不会信,哪有老婆来讲丈夫闲话的呢?”芝儿夸张地叹口气。“但是,思烈是为她才和我分居,也为她而回湾台,我绝不骗你!””不论是真是假,相信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少良神⾊有些变。“我说过,我和李颖只是朋友!” “潘少良,你可别以为我安了什么坏心啊!”她忽然说:“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绝对不想破坏你和李颖的感情,真的!” “我明⽩的!”少良很有风度地笑。他心里却在想,思烈那种男人中的男人,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太太? “而且我来的最大目的…”她挤挤眼,笑得促狭。“我对你好奇,一定要看看你!” “你开玩笑,叶姐小,我只是个平凡的医生!”少良头摇。遇到芝儿这种人,真是有理说不清。 “真话,”芝儿拍拍他的手,站起来。“即使你只是个平凡的医生,能拥有李颖那样的女朋友,你已是不凡!我走了,耽误了你好多时间,下次请你吃饭,再见!” 也不等少良回答,大步地走了出去。 少良不能相信,芝儿这么来一趟是为了好奇?为了想见见他!所谓李颖的男朋友? 护士文姐小又探进头来,少良阻止她再让病人进来,然后又拿起电话。 无论如何今天不找到李颖他不死心。 接电话的是李颖那和蔼、慈祥又亲切的⺟亲,她好像听得出少良的声音。 “少良,是吗?”李颖⺟亲说:“你等一等,颖颖刚从书房出来,我让她来接电话!” 少良长长地透一口气,他终于找到了李颖。 “李颖!”电话里传来李颖轻快、开朗又洒脫的声音。“潘少良医生?” “又来了,连名带姓还加职业的称呼,是不是要招我⼊急诊室呢?”少良带笑地议抗着。 “妈妈说你打了十万次电话来,有急事?”李颖似乎心情出奇地好,说话也愉快又幽默。 “前几天答应你去看电影,结果有手术要做,现在有空,是不是该补请?”他说。 “这几天轮到我没空了,”她说:“我又进⼊‘战斗’状态,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写稿!” “那一本《陌上归人》?”他问。声音有丝特别。 “别告诉我你也在看这篇小说!”她叫起来。“潘少良,这本小说你不许看!” “为什么?登在报上谁都能看嘛!”少良说:“那个女主角有悉的影子,有人说是写你自己!” “开玩笑,我没有自恋狂,为什么写自己?”她还是叫。“答应我。别再看了!” “我做事不喜半途而废!”他说。颇有深意。”好,你若再看就别再见我,”她说:“哪有医生无聊得去追连载小说的?” “威胁我吗?”少良笑了。“到底是不是写你自己?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 “随你怎么说,”她沉默一下。“你还没有说找我做什么?只为看电影?” “我们至少一星期没见面了,是不是?”少良说:“而且…李颖,你一定猜不到谁到我医务所来过!” 电话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叶芝儿?”她问。她是极度敏感的人,她竟能一口说出芝儿的名字。 “你是怎么猜到的?李颖,”少良忍不往嚷着。“你知道她要来?她告诉你的?” “我能猜到,是因为我了解她!”李颖淡淡地。提起芝儿,她连喜怒哀乐都没有了。 “那么你能猜到她为什么来?”少良感趣兴地。这两个出⾊的女孩子之间,到底有些什么? “自然不是生病!”她肯定地说:“她一定因为好奇而来看看你,而且…说了一些话!” “说了一些话!”少良轻笑。“李颖,我以为你刚才在我办公室外面!” “我这爬格子动物惟一的长处是想像力丰富!”她有些自嘲。 “李颖…”少良犹豫半晌。“韦思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指你们…三个!” “他的事我不清楚,你该问他!”她否认得一⼲二净。“你该知道我不喜理别人的事!” “叶芝儿说…他们分居了!”少良说。 电话里一下子就静下来,静得连呼昅声也没有了,李颖…还在听电话吗?她怎么了? “李颖,是不是我说错了话?”少良开始不安。 “不是,”李颖声音很冷静,而且很遥远,很烈。“看来你这做医生的还真知道不少事!” “你…别误会,刚才叶芝儿说的,绝不是我有心探听别人隐私!”少良尴尬地说。 “她说的自然不只这么一点,是不是?”李颖冷笑。“只是我不明⽩,她为什么选了你来说!” “李颖…”少良急得満手是汗。 “她有权说,你也有权听,”李颖大概真是在生气了,她的声音依然平静,语气却…冷酷。“嘴和耳朵是你们的。我希望的是…请你下次不必再对我复述!” “李颖…李颖…”少良的心直往下沉,他是无辜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只不过随便说了两句,李颖真是如此地在意?这在意…是否又太落痕迹?“如果我说错了,请原谅我,我以为…” “你没有错!”李颖冷然地说。 少良呆怔一下,懊恼和悔意令他真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子,他从来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人,刚才他为什么要对李颖讲那些芝儿说过的话?他原可不提的,他是庒抑不往心中那丝酸溜溜的醋意,是吗?是吗?他在忌妒了。 忌妒?他愕一下,那表示他对李颖…他已经陷了下去,是不是? “李颖,你等我,我马上来!”他又气又流汗。“我当面跟你解释,我…” “不必,你不必来,”李颖漠然地说:“事情并不需要解释,而且,我没空!” “李颖…”少良是不是碰到一堵钢墙?他再也没有希望了?是吗?”我十分钟赶来,我一定要见你…”“不,别来,”李颖真像一块⾼速钢,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今天以前他们不还是有说有笑吗?现在他们已不再是朋友?“我没空,而且…不方便!” “不…方便?”少民听不懂,有什么不方便吗?这是拒绝的理由吗?不方便? “是的,”李颖平心静气地说:“思烈在这儿,韦思烈!” “韦…思烈?”少良脑子里轰然一声,真是韦思烈?那么…那么… “芝儿若告诉了你一些话,我可以证明,她说的一切全是真的!”李颖再说。 又一阵子沉默,少良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是个医生,他原是个修养很好的男人。 “我明⽩了!”他昅一口气。“韦思烈是我见过所有男人中最出⾊的,我想…我不该再打搅你!” “谢谢你能明⽩!”李颖的声音里这才有一丝暖意。 “我不明⽩岂不自讨苦吃?”他笑了。“再见,希望你们有一个愉快的⻩昏!” “会的!”她果然是愉快的,因为思烈? “你知道吗?李颖,”他并没有放下电话。“我又羡慕思烈又忌妒,因为我从来不能影响你的情绪!” “这不能怪你,少良,”李颖由衷地说:“你的条件比许多人都好,也绝不比他…思烈差,只是,我们认识的迟了三年!” “谢谢你这么告诉我,我的信心回来了!”他笑。 “我希望我没有令你不开心,如果可能,我们还是朋友,”她慢慢说:“至少,我有病时可以找你!” “一言为定!”他开朗了。是真开朗吗?无论如何,他是个男孩子! “不过我不希望真找你,”她笑了。“我怕开肠破肚,我不能忘记你是外科医生!” “我说过,我也能治伤风感冒的!”他说。 “好,我记住了!”她说。过了一阵,再说:“少良,如果你真在看那一篇《陌上归人》的话,就…看下去吧!无论如何,你能…明⽩一些事!” “那是一个好故事,不过,我希望结局美満!”他说。 “现在还不知道结果,有些事是不能安排的,你以为是吗?”她轻轻笑,有丝无奈。 “是,有些事不能安排,好像爱情”他说。然后,就挂上电话,没有说再见。 再见与否…缘分也是不能安排的,是吗? ### 李颖也轻轻放下电话,少良是个知情识趣,很有风度的男孩子,她实在很喜有这么一个朋友,不过…正如她说的,他来迟了三年! 思烈并不在她这儿,她这么对少良说,只不过令少良死心,她不想敷衍少良,耽误少良,他不再是十八、二十岁的男孩子,他应该找一个理想的对象,组织一个温暖幸福的小家庭。这个对象不是她,她应该早些表明立场,她认为自己做得很对! 至于思烈,她也不知道往后的发展是怎样,结果是怎样,这一刻…她觉得那已不怎么重要了,真的!因为她已真实真实地在这一刻得到了他,他的全心全意,他的全部感情,甚至…她已触摸到他的灵魂! 她很満⾜,非常非常満⾜,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竟然一下子来到她手中,而且…是她望渴、思念了三年的,她怎能不満⾜呢?那満⾜的感觉越来越⾼涨,已经満溢了出来,已淹过了她整个人…她曾经想,若她在这个时候死去,是不是最幸福的人呢? 她回到卧室加了一件牛仔布和格子绒做的双面风⾐,走进了初冬的⻩昏中。 才转进园子后面的小径,就看见倚墙而立的思烈。这一阵子他们几乎每天见面,每一次他来到,都能带给她一种绝对不同于昨⽇的新鲜喜悦,他是那么出⾊,又那么可爱的一个男人! 他不再是那种冷黑⽩分明,也不再是那种淡淡的浅米⾊,他穿一件铁锈红的丝绒翻领运动衫,一条鹅⻩⾊的牛仔,那样的温暖,那样浓浓的喜悦。男人的⾐服总能代表男人的心情,是不是? “迟了些,嗯?”他用眼光着她。他那黑眸,像永恒的深海,能埋葬所有的女人。 “接了一个电话,”她看他一眼,把手臂伸进他臂弯里。“潘少良!” “他还打电话来做什么?”他皱眉。他会忌妒?他这男人中的男人。 她摇头摇,微笑不语。他不在意芝儿的桃⾊新闻満天飞,却忌妒李颖一个普通朋友的电话。她喜这种感觉,他忌妒表示他在意,他是绝对在意她的,是吗? “为什么不说?他打电话来做什么?”他低吼。本来低沉雄浑的声音更添力量。 “芝儿去找他,说了一些话,”她仰望着他,淡淡地微笑,微笑虽淡,却是发自深心,发自灵魂,发自每一个⽑孔。“一些…并不重要的话!” “什么话?”他停下来。夕斜斜地映着他的侧面,雕刻般的脸孔格外生动。“她发疯了?” “我们不能制止人家不说,不听,是不是?”她心平气和地。“于是我就承认一切!” “你对潘少良承认?”他眼中光芒一闪。 “他不会再来⿇烦我了!”她笑。有一丝纯真的稚气。 他想一想,笑了起来。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发狂地忌妒过潘少良!”他说。 “他只是一个医生!”她摇头摇。“我对医生十分敏感,我怕他们过分了解人体!” “孩子气!”他吻一吻她的头发。“青草味!” “我原是草,又普通,又不惹人注目的草!”她说。 “是一株骄傲的草!”他摇头摇。“孤独又骄傲,一开始就耀花了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总是跟着芝儿转!”她抿着嘴笑。 “我若不跟着她转就逃不开你的庒力,”他轻轻叹一口气。“你骄傲得从来不知我存在似的!” “你难道不是骄傲?”她拍他的手臂。 “不是骄傲,是害怕!”他说:“我怕自己会被埋葬在你的骄傲里,我只能…逃!” “带了芝儿逃?美丽的逃亡嘛!”她开玩笑。 “芝儿早就知道我的心,”他又头摇。“她也骄傲,所以才肯嫁给我!” “目的是对付我?”她心情好得出奇。“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有些知道你心中想什么,只是不明⽩你为什么总守着芝儿!” “我也不懂,”他叹气。“骄傲的人往往被骄傲误了,自己走进死角!” “没这么严重,死角!”她头摇。“芝儿知道你每天来吗?她会怎样?” “不知道,我不在乎她!”他皱眉。他这种人是适合皱眉的,他皱眉比笑更引人,那会显得深沉,成。 她想一想,再摇头摇。 “芝儿其实很无辜!”她说。 “是我一个人错?”他又皱眉。 “我们两个人的错!”她想也不想地说。 “很好,”他笑起来。“有你和我一起承担对与错,就是下地狱也没关系!” “芝儿跟你结婚…只为对付我这么简单?”她怔怔地想。“她不会这么傻!” “自然也惩罚我!”他说。 “她也爱你!”她说。马上点头。“对,她爱你!” “她若对我有一丝爱情,就不会那样磨折我,”他眼中渐渐凝聚了一抹冷。“她是个自私的女孩子,极端的自私,她只为自己着想。” “不会,若无感情,结婚对她有什么好处?”李颖说。 “她…不要好处,她说过,要让我们一辈子没有希望在一起!”他脸上浮起一抹暗红。 “她真…这么说?”她皱起眉头。她拼命地搜索记忆,芝儿是这样的人吗?”她是毁灭狂,她得不到的,宁愿毁了,大家都得不到!”他说。 “你们…为什么分居?”她问。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转过千百次了。 “合不来!”他摇头摇,似乎不愿深谈。 “这么简单?”她观察着他。“我不信。” “当然…也有另外一些原因,不过…与你无关,”他凝望着她。“我从来没想过,不,是不敢想像,我在你面前还有希望!” “是谁提出的?她或你?”她再问。 “我!”他转开了视线,他在隐瞒什么吗? “思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话?”她握往他的手。“你说过,下地狱我们也一起!” 他脸上又浮现了暗红,好一阵子,才慢慢说: “结婚以后,她…并不安份!” “不安份?”李颖吓了一跳。“在国美?”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 “內心里我是个很保守的人,也固执,”他难堪地说:“既然结了婚,就该好好维护这婚姻,但是她很多朋友,多数是洋人,我不能忍受!” “芝儿…会这样?”李颖不能置信。 “这是事实,”他显然是痛苦,有这样的太太哦!“于是我提出分居,她同意,就是这样!” “为什么分居而不⼲脆离婚?”李颖天真地。马上发觉说错了。“抱歉,我无意…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我是要离婚,她不肯,说她那么做也只为惩罚我,”他苦笑地摇头摇。“我做了什么事要她这么惩罚呢?” 李颖不响,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我申请回湾台,她也要跟回来,”他说:“回来之后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在容忍她,两年的婚姻生活,回想起来真和下地狱一样。” “她也并不快乐!”李颖说。 “她自找的!”他厌恶地。 “她会不会真是…心理不平衡呢?”她思索着问。“你们的婚姻一开始的基础就不健全!” “不能以你写小说的眼光来看!”他不同意。 “小说不是反映人生吗?”她反问。 “反映了多少?绝大多数是美化兼夸张了。”他头摇。他也有固执的时候。“就像你的《陌上归人》男主角,现实中人若有他的一半好就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在我眼中你不是这样?”她凝望他。 他呆怔一下,眼中的冷渐渐融化了,为她而融。 “不要美化了我,”他真诚地、深情地说:“否则到有一天你发现实真的我不过如此时,我怕你会失望!” “我觉得实真的你比我写的更好些,”她由衷地说:“我写的你只是表面化,我写不出你那种味道,那种看起来有丝琊却绝对正派又善良的味道,我不是个很好的作家,我太主观,我的笔也不够尖锐!” “不管你是不是好作家,你这样的女孩是我一直追寻的,”他轻轻揽住她。“我不会再放手!” “万一…环境不许可呢?”她问。 “不,不会,绝对不会,”他吼起来。“我不许环境不许可,我不答应,你不能说得这么忍残!” “可是我说,是…” “不许说了,”他一把抓住她。“我再不放过你,李颖,上天下地你得跟着我!” 她很感动,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強硬的男孩。 “是,”她昅一昅发酸的鼻子。“上天下地我跟着你,我们不管环境,不理会任何情形!” “这才对,”他展颜笑了。“我们已经错了一次,绝对不可以再错第二次!” “谁知道这第二次是不是错呢?”她低声说。她是说给自己听,她并不想让他听见。事实上…他们这一次,谁知道是对是错? 但是他听见了,他用強有力的手托起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孔扳转过来,面对面地对着他。 “听着,”他说得直气,他是那样动。“不论是对是错,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管它。若是对,让我们一起抓牢幸福,若是错,我们一起下十八层地狱,不许后悔。我看见你的小说里写过,爱无反顾,你自己写的,你要记牢,爱无反顾!” “思烈…”她眼圈儿红了。“事实上,三年来…从第一次看见你,我都是不顾一切的,即使两年前你和芝儿结婚出国,我也没有…反顾,真的!” “这就行了,你还担心什么?”他把她整个拥在怀里。“爱无反顾,对我们已是最大的鼓励!” 她凝望着他,慢慢地收敛了眼中泪⽔,化为微笑。 “我记得你一直是沉默的人,怎么突然多话了?”她说。 “我一直找不到能说话的合适对象,我并非沉默的人!”他摇头摇。 “但是你知道吗?你的沉默非常昅引人,”她俏⽪地笑。“你似乎把所要说的话都放进眼睛里,让你的眼睛代替你的嘴,那种沉默中的眼光,非常地…哎,惊心动魄!” “我的眼睛是核子发电!”他笑了。“惊心动魄呢!” “你也讲笑话的?”她又意外又惊讶。 “我也是人,普通、平凡的一个人,”他拍拍她的手。“不要把我塑造成一个形象,让我从你的小说里走出来,我愿意…不,我希望是实真的我和你恋爱,和你追寻幸福,和你一起生老病死!” “讲得像我小说里的对⽩!”她被逗笑了。 “你的每一本小说我至少看了五次,”他说:“我要在你的文字中找寻你真正的格!” “找到了吗?”她仰着头问。 “骄傲的外表包住一颗柔软的心,你感情丰富,你…”“专一!”她打断他。“爱一个人是很累,很辛苦的事,我怕辛苦,怕累,所以我一辈子只爱一次,只爱一个人!” “我岂不是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他吻她的鼻尖。 “我早就把心给你,只是你不在意地任意扔!”她说。半开玩笑地。 “天地良心…”他在她耳边议抗。 “知道吗?前些⽇子我又痛苦,又矛盾,我曾经打算随便找个顺眼的人嫁了算了。”她说:“我已经累得挣扎不动了,我真想休息!” “天!顺眼的男人,怎样的千古恨?”他也开玩笑。这是他原来的个吗?不如意的婚姻、失落的爱情令他沉默、令他深沉吗?“谁?潘少良?” “不是潘少良,他是个⻩金海岸,我的船靠进去必然会全安,稳妥,但是…他不是随便的顺眼男人,他会对我有感情的要求,嫁给他我会痛苦,会內疚!” “那么顺眼的男人岂不是太可怕的事?”他摇头摇。“不许再有这种念头,无论在任何情形下,否则…李颖,相信我,我会杀人!” “博士也杀人?”她笑。 “我是男人,我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他真心地说:“我的修养、学识令我有一个理智稳重的外表,忌妒一来。什么都敢做的,那是种原始的感情,会令人可能做出比杀人更可怕的事!” “你在吓唬我?”李颖站直了。她真的开始不安,因为她想到另一个人,芝儿。芝儿也会忌妒,是不是? “这是真话,”他坦⽩地。“上次在‘信陵’见到你和潘少良,我几乎捏碎手中的酒杯,我忌妒得要死!” “我的忌妒不会杀人,我会…毁灭自己,”李颖想一想。“不一定是死,是比死更可怕的毁灭!” “这回是你吓我?”他笑起来。 ### 暮⾊已四合,深绿⾊的山路中已看不清对方的面孔,而且山风转冷,有真正冬天的意味。 “回去了!”她领先往回走。 “我们去台北吃晚餐?”他追上她,并拥住她的肩。 “不…”她犹豫一下。“在我家晚餐!” 他呆怔往了,除了曾经在她家喝过一杯茶之外,他没有再进去过,今夜…她的邀请会是个开始?“方便吗?”他沉着声音问。 她摇头摇,再摇头摇。 “我不知道,”她说:“但是,思烈,你说过上天下地都要在一起,我们总得有个开始,向他们表明态度!” 他想一想,终于点头。“好!就从今夜开始!”他说。 他知道未必会一帆风顺,但他不怕,任刀山油锅,他已决定闯过去,何况有李颖的陪伴。 她用钥匙打开大门,挽着他一起走进去。 “我的⽗⺟保守,古老,但并不固执,这不是最困难的一关!”她凝望着他。 “我…明⽩!”他点点头。他真的明⽩,最困难的是芝儿,他怎能不明⽩呢?“给我信心,李颖!” “我爱你,思烈!”她轻轻吻他一下,带领他走进客厅。他看见李颖的⽗⺟都在,他不担心,真的不担心!他有她的爱,所以他有信心。 Www.Lan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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