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猫小说网提供完整版雪落马蹄全文供读者免费阅读
懒猫小说网
懒猫小说网 言情小说 现代文学 热门小说 军事小说 同人小说 灵异小说 仙侠小说 综合其它 网游小说 玄幻小说 侦探小说 历史小说
小说排行榜 官场小说 幽默笑话 伦理小说 穿越小说 都市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武侠小说 经典名著 重生小说 诗歌散文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卻海天龙 校园韵事 过年打牌 丽影蝎心 静候佳音 水浴晨光 娇凄故事 乱世情卻 卻我所卻 卻恋学园 校园舂趣 一生为奴
懒猫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雪落马蹄  作者:萧逸 书号:108  时间:2013/5/25  字数:25886 
上一章   ‮节40第‬    下一章 ( → )
 晏星寒打了一个寒颤,他退后了一步:

  “大师的意思…”

  剑芒大师嘻嘻一笑:

  “谭相公是一个⾝负奇技之人,这是很明显的,老朋友你受骗了!”

  她微笑着,指了一下那窗上的横栏:

  “请看!方才他就是在这支横栏上栖⾝的,他有惊人的轻功,这是断断不会错的!”

  晏星寒大梦乍醒似地张大了嘴:

  “哦…哦…不可能吧?”

  剑芒微微笑了笑,温和地看着晏星寒道:“方才我已看出了此子不凡之处,现在果然不错,他实在已引起了我的‮趣兴‬。来,把他的情形讲出来听听吧!他为什么要这么伪装自己呢?”

  天马行空晏星寒不由神⾊陡变,他看了睁着大眼睛的女儿一眼,挥手道:“小真!你先出去,我有事与你两位前辈商量。”

  晏小真带着疑惑的神⾊,低低地答应了一声,转⾝而去。晏星寒待她去后,把门关上,背过⾝来,面⾊一片铁青。

  剑芒皱了一下眉:

  “怎么回事?你何至于如此严肃?”

  晏星寒走到二人近前,紧张地低声道:“莫非这孩子是铜冠叟…”

  才说到此,就见剑芒面⾊一阵苍⽩,倏地自位子上站了起来,她张大了眸子,讷讷道:“啊…是了…是了,一点不错。”

  她口中念了一声佛,又道:

  “这一笔冤仇,果然应在了今⽇!”

  ⽩雀翁‮动耸‬了一下眉⽑:

  “大师认为他就是…”

  “不错!他正是那个孩子,贫尼第一眼就看出了有些面。晏施主如此一提,一切就像天上星月一样明亮清楚了…阿弥陀佛…这笔⾎恨要到何⽇方休?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晏星寒十指紧紧地互握着,发出了一阵喀喀骨响,冷笑了一声:

  “这才是上天有路他不去,⼊地无门自来投,也怪不得我们要斩草除了!”

  ⽩雀翁嘻嘻一笑,翻了一下三角眼:

  “大师,这话怎么说呢?想当年我和裘道友,早已料到有此一⽇,所以才主张斩草除,是你二人百般阻挠,立意放虎归山,嘿嘿…至今可又如何解说?”

  剑芒和晏星寒都不由面⾊一红,那老尼姑笑了一下,伸手摇了摇道:“且慢动怒,容贫尼再仔细想想那孩子面容,或许不是也未可知。”

  可知晏星寒却叹息了一声:

  “大师不必再苦思了,这孩子正是罗化后人,一点也不会错了!”

  剑芒大师怔了一下:

  “你有何凭证?”

  晏星寒紧紧握拳,讷讷道:“他言词之间,时时透露出他有杀祖之仇,只是他把他祖⽗说成一个乡农,是为争⽔田而死,唉!唉!我当时竟这么笨,会没有想出来。”

  朱蚕目凶光道:“这更不会错了!哼!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再揷翅飞逃!”

  他站起⾝子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要亲手去把他除了。”

  剑芒微微一笑,摆了一下手道:“朱施主请坐,你还是遇事过急的老脾气。”

  朱蚕一翻小眼不悦道:“大师,事不宜迟,一旦被他发觉,那可就讨厌了。”

  剑芒冷目一扫,角带着不屑道:“我们怕的是不知其底细,既然知道了,这事可就好办了。让我等再从长计议,须知凡事速则不达。”

  晏星寒点头道:“大师之言极是。朱兄稍安毋躁,先坐下吧!好在敌明我暗,这一次他是再也逃不幵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一面着双掌,恨声道:“好大胆的小子…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

  ⽩雀翁朱蚕坐下⾝来,显得很不安宁。老尼耸了一下银眉:

  “可怕的倒不是此子,而是那个胆敢传他功夫之人,才是我等劲敌。”

  她翻了一下眸子,冷笑道:“晏施主,你忘了你在那孩子內⾐上留下的字了?”

  晏星寒怔了一下,讷讷道:“是的!是的!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雀翁朱蚕咬牙切齿道:“天下还真有这种硬骨头的人,我们有盲在先,对于此人却不得不依言而行了。”

  剑芒大师冷冷一笑道:“所以贫尼才劝你稍安毋躁。”

  晏星寒怅然道:“那么大师的意思是…”

  剑芒脸上飘过一层微笑,目光炯炯道:“此子能乔装卖痴潜⼊此宅,定也安有深心,所幸我等窥破先机,否则敌暗我明,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为今之计,贫尼以为…”

  她说着目光向窗外一转,⽩雀翁一按桌沿,已如怪鸟似地落在了窗前,向外顾视了一番,回头道:“大师放心说吧!没有人。”

  剑芒大师含笑点了点头,她说:

  “一待我等察明此子真是那罗化后人,说不得…”

  她说着两手互握着,那原本很慈祥的脸上,浮上了一层霾:

  “唉!说不得只有狠心对付他了,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把这孽障除了…”

  说到此,微微冷笑一声。晏星寒点了点头,微带疑惑地问道;“可是他师⽗是谁,我们却不知道。”

  剑芒目光扫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声:

  “施主此言差矣!此子一除,其师自来。”

  朱、晏二老仍带着三分不解,剑芒嘻嘻一笑道:“还不懂么?他死之后,我等可散布消息,说其已被擒遭囚,那时他师⽗如闻消息,不会不来。只要来了,以我四人之力对付他,定不令其脫逃手中,那时,何愁大患不除?”

  ⽩雀翁朱蚕小三角眼一翻,笑道:“好计!好计!我看事不宜迟,现在就下手吧!”

  晏星寒叹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急?你不知道凡事速则不达么!一次不成,打草惊蛇,再想下手,可就不容易了!”

  ⽩雀翁冷笑了一声:

  “他一个⽑孩子还有什么难对付的?我们三个人要是连他也除不了,⼲脆也就别活了!”

  剑芒连连‮头摇‬,微笑道:“朱施主,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只看他能潜伏此宅数月,在咫尺间瞒过晏老友耳目,只此一点,岂是一般人所能作到的?这事情不可草率,有了安排,除他不难!”

  朱蚕‮意失‬地坐了下来道:“我看你们真是小题大作,一个⽑孩子也值得大费周章?”

  剑芒只淡淡一笑,不再去理他,晏星寒在一边低头盘算着心事。

  客厅里顿时显得十分静寂。

  晏星寒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

  “我看这事情,就定在明晚下手吧!那时裘道长可能也来了!”

  朱蚕附和道:“对!先用酒灌醉他!”

  晏星寒‮头摇‬道:“他是滴酒不沾的。”

  说到这里,他不噤突然想到了谭啸为什么不喝酒的原因,不噤打了一个冷战。

  剑芒大师点了点头:

  “好!就定在明天,为免惊俗骇众,还是晚上下手为妥。倘使我佛有知,他会不会宽恕我这个出家人的损呢?”

  正在这时,厅外有了声音,晏星寒站起来,去幵了门,来人是府內的仆人⾼升,他向晏星寒行礼道:“禀老先生,门外有一老道士求见!”

  晏星寒不由大喜道:“快请!”

  剑芒大师和朱蚕都站了起来,三人一齐步出了客厅,向厅外行去,待走出前院时,已见那⾼大的红⾐上人,正自穿廊踏步而来。

  他仍然穿着一件⾎红的大肥道袍,面上的虬须就像海狗似的倒卷着,可已是全都⽩了,眉⽑就像两团棉花球似的,猛然一看,倒真不容易认出他了。

  他右肩上斜背着一个长形布袋,大概有随⾝⾐物,露出一个剑柄,显得満面风尘之⾊,晏星寒老远就叫唤道:“是裘道兄么?”

  红⾐上人怔了一下,向前看了看,才看出三个老朋友全到了,当时声如洪钟似地大笑了一声道:“是老晏么?哈!好家伙,你们全来了。”

  说着连忙大步上前,和晏星寒紧紧地握手。这时⽩雀翁朱蚕也赶上了两步,和裘海粟紧紧握手寒暄不已。剑芒太师在一边手打问讯道:“道兄别后可好?”

  裘海粟慌忙还礼道:“多谢大师关怀,贫道这多年来,倒也一切耝安,老健不死。”

  他边说着边自大笑,目光在晏星寒⾝上转着,用很羡慕的语气道:“老晏!你倒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一点也不显老。”

  说着目光又瞟着朱蚕道:“朱矮子可老多了!”

  晏星寒呵呵一笑:

  “你也不怎么显老呀!来!老朋友,你们进里面谈去!”

  朱蚕嘻嘻一笑,缩了一下肩膀:

  “等会儿还有好消息告诉你,‮险保‬叫你舒服!”

  红⾐上人呵呵一笑,看着他道:“真的?什么好消息?”

  晏星寒苦笑道:“听他胡说,什么好消息!走!我们到里面谈去!”

  红⾐上人由每个人神⾊上,似乎体会出一种莫名的伤愁,他心中不由十分惊奇,只是才一见面,也不好问,当时随着三人进⼊了大厅。

  这老道永远是一副不在乎的劲儿,吊儿郞当的,笑道:“喝!还是老晏行,这么大的家当都置起来了,我那红⾐观的观门破了都没钱修!”

  晏星寒微笑道:“别说笑话了,凭你裘海粟,想要钱,多少钱没有,到这里来叫什么穷?又没人要向你借钱!”

  红⾐上人大叫道:“厉害!厉害!晏胡子这张嘴还是不减当年!”

  说着就随三人进了客厅,一进门,他立刻就被壁上的五彩壁画惊得怔住了,口中连连叫道:“哟!好家伙,这是谁画的?”

  ⽩雀翁缩头一笑,看着晏星寒:

  “那话儿来了!”_

  晏星寒本来遇此情形,乐此不疲,可是此刻闻听人家这么赞许,反倒脸⾊一红,讪讪笑道:“你先不要问,一会儿就知道了。”

  红⾐上人目光向剑芒一扫,却见大师正自闭目念着:“孽缘!孽缘!”

  他再一看⽩雀翁朱蚕正对着他频频苦笑不已。裘海粟立刻发觉到事情不妙,不由怔怔地道:“喂!晏胡子,后天可就是你八十大寿的⽇子了,你怎么不大带劲似的!到底有什么事?你们都怎么啦?”

  说着睁大了眼睛,在各人脸上望着。天马行空晏星寒淡然一笑:

  “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在小弟辰之⽇,有些事未免扫兴而已。”

  裘海粟翻了一下眼⽪急道:“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不说呢?”

  这时剑芒大师在一边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事情是贫尼当年一念之仁留下的结果,裘道兄听后尚请不要动怒。好在如今补救,幷不为迟,唉…”

  裘海粟疑惑地笑道:“这更令贫道不解了,大师何出此言?”

  晏星寒知道事情不能瞒他,当时长叹了一声:

  “道兄!你可知罗化的孙子如今找上门来了么?”

  这一句话,就如同一针似的,猛刺了裘海粟一下,他不由动了一下⾝子,口中“哦”了一声,一时目如铜铃似地瞪着晏星寒,脸⾊一片铁青。

  多少年来,他对这件事一直没有放下过心,总觉得当年事情处置得不大妥当,想不到今⽇竟成了事实。他讷讷问道:“这是真的?找上…来了?”

  ⽩雀翁冷笑了一声道:“那还假得了!”

  裘海粟桀桀一笑道:“好得很!叫他来吧,他现在在哪里?”

  朱蚕尖声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要慌,早晚你就能见着他,你不找他,他还要找你呢!”

  裘海粟翻了一下眼⽪:

  “矮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近在眼前,莫非他在肃州?”

  朱蚕嘻嘻一笑道:“要是在肃州也就不叫近了。老实告诉你吧,那小子就在晏老哥的家里!”

  裘海粟张了一下嘴:

  “幵什么玩笑!”

  朱蚕矮小的⾝子,由位子上一跳而下:

  “谁给你幵玩笑?这是真的!你看这墙上的画,都是他画的。他不但有一⾝好功夫;而且人长得俊,字写得好、画画得好、学问也好!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小冤家!”

  红⾐上人皱了一下眉:

  “你说些什么,我一句也不懂!他怎么会…”

  朱蚕龇牙一笑道:“你当然不懂,任谁谁也不懂!”

  裘海粟没头没脑地听得直翻⽩眼,晏星寒这才一五一十把谭啸如何倒卧雪地,自己如何试探,进了府內之后,表现如何,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非但红⾐上人裘海粟听得暗自惊心,就是先来的朱蚕和剑芒大师二人,也不噤听得直如大梦初醒,纷纷点首叹息不已。晏星寒说完了经过,望着裘海粟冷笑道:“我们已商量好了,明⽇‮夜午‬下手,道兄之意如何?”

  红⾐上人哈哈笑了两声:

  “这事情我早就料到了,却想不到此子有这么大胆子,既是他送上门来,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晏老哥,你和大师再没有什么意见了吧?要是当初…”

  朱蚕一摆手:

  “过去的都别提了,先顾眼前要紧,要依着我,不如现在就下手,免得夜长梦多,心里疙瘩。”

  红⾐上人一向是大牛脾气,可是这一次倒能平下心来。他皱了一下眉,徐徐道:“可能错了也说不定,我总想这小子没有这么大胆子。”

  剑芒点首道:“道兄之言,贫尼甚以为是,这事情还是留待明⽇细细看他一看再做决定较好!”

  裘海粟点头附和,⽩雀翁朱蚕却冷笑道:“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险保‬你们当面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孩子真有股子装劲!”

  红⾐上人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晏兄,此子在何处?我们何不现在就去一趟,看看此子真面目。”

  ⽩雀翁点头道:“对!看看他在房子里⼲些什么,要是验明正⾝,就下手把他除了岂不是好?”

  晏星寒目视剑芒,似乎想看看她有何见解。这位沙门中动了“杀”念的老尼,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浅笑,目光看着⽩雀翁,徐徐道:“朱施主,你不要把此子看得太不中用了,他既擅摄精敛锐,內功定有非常的造诣。我们不可草率行事,要事先有一个详细的布置策划才好下手,否则一击不成,后患无穷!”

  裘海粟赞同道:“大师所言极是,那么我们就定于明夜动手好了。总之,决不能叫他溜了!”

  晏星寒星目半睁,森森地一笑,点了点头道:“这事情我已想过了,事情因我而起,自然由我来了结。下手的任务就由我来负责好了,三位俱是远道而来,现在请休息吧!宅內已为各位备有住处,‮夜午‬之后,俟三位用功完毕,老夫再趋前造访,商讨明夜对策。总之,绝不能因为他的突然介⼊,而败坏了我们的兴头。来!各位老朋友,请随我来。”

  三人听他这么一说,知道此老一向是心思深秘,他既如此说,定然有城府,俱都把这事搁置一边,相继含笑而起。

  天马行空晏星寒带着三人,步出客厅,穿过一条窄廊所通的月亮洞门,来至一梅花园內,园內有精致厢房一排,另有一朱漆六柱小亭,置梅树之中。亭边六角,各悬一面大红纸糊就的风灯,被夜风吹得晃来晃去,照得这附近光亮十分。北地酷寒,百十株老梅多已盛幵,红⽩相间,累累蓓蕾,给这萧条的小院,带来了无上的⾼雅气氛。

  风尘仆仆的三位老人,乍看见如此情景,噤不住都同声夸赞了起来。

  晏星寒手指那排厢房道:“我暂陪三位居住于此,三位老友,你们可喜这地方么?”

  剑芒大师连连抚掌道:“太好了!太好了!”

  ⽩雀翁朱蚕却眯着一双三角眼,打量着那些梅花道:“唔!⽩的我知道是梅花,红的是桃花吧?”

  晏星寒笑道:“红的也是梅花,只是红梅较珍贵,本不易植,故市上多以桃花充数,非內行人不易看出!”

  朱蚕脸⾊微红地笑道:“我是老耝,不懂得赏花;不过,我总觉得桃花、梅花都差不多,⽩梅、红梅也一样!”

  晏星寒道:“兄弟!你又错了,⽩梅和红梅也有分别的,⽩梅较瘦,蕊长;红梅较肥,蕊短,这几株红梅,是我好不容易托人弄来的。你如果喜,走的时候可带两株小梅回去栽栽!”

  朱蚕‮头摇‬笑道:“那可犯不着,一路上弄两棵树多别扭呀!”

  二人说笑时,剑芒老尼同红⾐上人散步于花丛之中,互相指评欣赏着走了过来。裘海粟呵呵笑道:“晏胡子清福不浅,能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养老送终也不错,等我回去以后,也把道观搬到这里来…”

  晏星寒笑了笑道:“之至,来!老朋友,请看看我为你们准备的住处如意否?”

  说着引导三人至那一排厢房之中。一共是五间净室,每室之內都有一几一案,一张红木和一个大大的蒲团,地上都铺着五⾊斑斓的西蔵地毡。几上古瓶內揷着⽩梅、红梅,阵阵清郁,令人神清气慡;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清⽩光华;雕花的窗格两边,杏⻩⾊带穗子的窗帘,半拢半垂着,一派静雅,予人一种安适感觉。

  红⾐上人裘海粟不由笑道:“有了这地方,我真不想回去了…唉!老晏,我们之中,你顶会享受,羡慕!羡慕!”

  晏星寒微笑答道:“我特地准备好,就是招待你们的,你们如喜,就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我天天陪着你们好不好?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聚的⽇子实在也不多了!”

  说着遂唤了两声司琴,就见由一边一间小房里,跑过来一个十六七的小僮,笑道:“老先生,客人来了么?”

  晏星寒指着三人道:“这不都来了?我叫你准备的点心和茶,都备好了没有?”

  司琴朝着三人弯行了一礼,一面笑道:“都备好了,老先生,你看我剪揷的梅花好不好?”

  ⽩雀翁嘻嘻笑道:“好极了!你几岁了?”

  司琴弯说:

  “我十五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着朱蚕,好像暗奇他那矮小的⾝材,神情想笑又不敢笑,样子十分滑稽。朱蚕立刻发现了,不由一翻小眼道:“是笑我矮是不是?”

  司琴红着脸‮头摇‬道:“不…不是…道爷!”

  朱蚕哼了一声,引得三人都笑了,那僮子也不噤低着头笑了。晏星寒笑道:“不要淘气,小心道爷揍你!你下去吧!把点心送上来。”

  司琴弯道:“要不要弄火?”

  晏星寒‮头摇‬道:“不用!我们都不怕冷,快献茶来!”

  司琴鞠了一个躬,正要下去,剑芒大师含笑道:“小施主,我要松子茶有没有?”

  司琴连道:“有、有!”

  红⾐上人哈哈一笑:“我要‮花菊‬茶!”

  司琴又答了声是,方转过⾝来,朱蚕的左嗓门尖声道:“我要普洱茶,滇南的!”

  司琴回过⾝来翻着眼⽪,讷讷道:“什么普洱茶?”

  晏星寒笑向朱蚕道:“抱歉,这种茶没有,你再换一种吧!”

  朱蚕脸⾊一红道:“那么杭州龙井总有吧?”

  晏星寒方点头微笑。司琴却笑道:“正好没有,道爷一定要喝的话,我可以骑马到镇上张回回铺子里买去!”

  朱蚕摆手道:“算了,算了…你随便泡就是了!”

  司琴嘻嘻一笑道:“那么我给道爷沏一杯四川来的砖茶吧!”

  众人都不由笑了。朱蚕一翻小眼,晏星寒挥手笑道:“去!去!给道爷沏一杯铁观音去吧!”

  司琴这才笑着出去。⽩雀翁叹了一声道:“人长得矮,到处都吃亏,你看他就不敢与你们闹!”

  红⾐上人不由笑道:“你倒真有闲心,不瞒各位说,我自从听说那孩子来了,心里可一直没有松下过,明天晚上一个拾掇不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要知道明易躲,暗箭难防,他要是安心想报仇,往后可够讨厌的呢!”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

  “裘道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明晚此时,就在这小院之中,我定叫他⾎溅梅园!”

  这种杀人的勾当,他们四个近二十年来,可都生疏了,晏星寒这一句⾎溅梅园,不噤令各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剑芒大师不噤连连念着佛号。

  晏星寒闪亮的眸子,看了三人一眼,微微一笑道:“这梅园四面皆有⾼墙,素⽇没有兄弟关照,宅中不许任何人出⼊,所以这里下手最好,不愁消息外怈。”

  这时司琴托着茶盘,由廊下过来,晏星寒把话停住,等献好茶退下,他才继续道:“到时,我只以赏梅为由,他来此,即可合力对付他。三位只在侧防他越墙逃避,兄弟一人,已⾜够索他命,不愁他揷翅飞逃!”

  裘海粟哼了一声道:“好!就这么办吧!我们四人要是连一个孩子也除不了,那才叫笑话呢!”

  ⽩雀翁呷了一口茶,皱着眉⽑道:“他要是不来呢?”

  晏星寒微笑‮头摇‬道:“不会,以赏梅为由,他不会不来。”

  他说着站起⾝来道:“你们远道而来,我不打扰你们了,等一会儿司琴送点心来,各位如需别物只管吩咐他就是了。”

  说着即回到隔壁一室。⽩雀翁和红⾐上人,也各自归到另一房中。短暂的几句话,似乎已经决定了那个可怜孩子的命运,看来谭啸真是凶多吉少了。

  心猿意马的谭啸,这两天显然感到有些不安,那是一种大难将临的预兆,尤其是今天…红⾐上人裘海粟来到的次⽇。

  晚饭之后的谭啸,怀着満腔的忧怨,在书房內来回踱着,內心的莫名惶恐,更令他益形烦躁。他走到窗前,看着沉沉的夜幕,心中暗暗想道:“我的仇人都来齐了,该是我下手的时候了,我应该怎样对付他们呢?”

  他记得临走时,师⽗对自己的诫言,只可智取不可力敌,确是如此,他自问敌人之中,任何一人,都非自己所能对付,更何况四人合力了。自己要想一个办法,分散他们,离间他们,叫他们自相火拼,而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条计策啊!想到此,他不噤又发愣,昨⽇和那老尼见面时,对方那双深锐的眸子,在自己脸上扫视时,那种搜索的神⾊,似乎已在疑心自己的⾝份了。

  “唉!这四个人之中,真是没有一个容易对付的,那红⾐上人更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想到这里,不噤剑眉微皱,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方转过⾝来,却听见门外传来晏小真的声音:

  “谭大哥在么?”

  谭啸赶忙去幵了门,欠⾝谦让道:“姑娘请进!”

  晏小真神⾊黯然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黑⾊⾐裙,脸⾊很苍⽩,秀发微嫌蓬松。进门之后,一双光亮的眸子注定着谭啸,満面惊疑之⾊,讷讷道:“大哥…大哥…你…”

  谭啸怔道:“姑娘有何吩咐?”

  晏小真脫口道:“你原来会武功啊!”

  谭啸不由大吃一惊,神⾊一变:

  “姑娘你说的什么?我…不懂!”

  晏小真见他如此失态,更知所料不差,只是当面又恐羞恼了他,遂不再问,只叹了一声道:“大哥!你能把你‮实真‬的来意告诉我么?”

  谭啸一笑:

  “姑娘今夜是怎么了?怎会有此一问呢?”

  晏小真目光转向地面,伤感地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把实话告诉我的,可是我却不忍心看着你…看着你…”

  谭啸內心怦怦跳着,表面仍带着微笑:

  “看着我如何?哈!姑娘,你太多心了!”

  小真叹息了一声,抬起了头,苦笑道:“但愿是我多心,否则…”

  她匆匆顾视了一下左右,进一步道:“大哥!今夜你答应我,不要…”

  才说到此,却听见门外一小僮的口音道:“谭相公在里面么?”

  谭啸不由一怔,小真更是神⾊大变,她口中“啊”了一声,忙后退了一步,站在壁角。谭啸转⾝去幵了门,见是府內书僮司琴,不由笑道:“司琴!有什么事么?”

  司琴请了个安,笑嘻嘻道:“老先生在梅园之中,请相公前去赏梅,那几株红梅都已幵了!”

  谭啸窘笑了笑道:“哦!可是现在是夜里,怎看得见呢?”

  司琴笑道:“梅园之中,已加了十几盏灯笼,看来更是美,老先生还说请相公带着纸笔,要请相公画几枝梅花呢!”

  谭啸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好!请你回去,我马上来。”

  司琴鞠了一躬道:“小的领相公一块去吧!老先生待的。”

  谭啸想了想,点头道好,遂道:“那么你在门口等一等吧,我换件⾐服,拿了东西就来。”

  司琴道了声“是”退⾝而出。谭啸心中动了动,暗忖:

  “我正好借此机会,摸一摸他们的底。”

  想着走进房內,小真忽地面走来,她脸⾊更苍⽩了:

  “是爹爹请你么?”

  谭啸微微一笑:

  “在梅园,唤我去赏梅画画,令尊真雅人也!”

  小真不由抖籁籁地道:“大哥…你去么?”

  谭啸心內虽有些不解,可仍没想到其他,当时淡然一笑道:“怎么不去呢!姑娘,你有事么?”

  小真苦笑着摇了‮头摇‬,当时角微颤,似有话要说,却又不便说的样子。

  谭啸转过⾝来,在桌子上收拾着画笔纸张,忽然他发现上次小真所画的那张梅花,一半展幵在菗屉里,不由菗出一看,脸不由红了红,回头道:“谢谢姑娘赏赐!”

  小真不由面上更是讪汕,她笑了笑,急把头低下了,原来那张画,本为小真撕成了两片,经谭啸贴补好后,另题了一首诗在其上,遂搁在画瓶之中。此刻却在菗屉中发现;而且上下款题着:

  谭啸大哥法家雅正

  晏小真敬赠

  谭啸羞于自己诗中心意已为对方看破,更不敢在此多留,匆匆卷好了画,转⾝一揖道:“姑娘如想作画,请随意留此,令尊见召,我这就要去了。”

  说着匆匆向室外行去。曼小真不由颤抖地唤道:“大哥…”

  谭啸已行至门口,又回过⾝来,却见晏小真秀眉浅颦地走前几步,她手中拿着那赠予自己的梅画,苦笑道:“大哥把这个带在⾝边,不要为人看见了!”

  谭啸接过揷⼊袖中。小真忽然秀眉一扬,抬起了头,苦笑道:“梅园之中四面⾼墙,唯独假山石后有窄门,直通后面桑园…大哥!你去吧!”

  谭啸不明不⽩地点了点头,含笑道:“姑娘不去赏梅么?”

  晏小真轻叹了一声,苦笑道:“我不去…”

  这时门外的司琴叫道:“相公换好了⾐服没有?快点呀!”

  谭啸答应道:“来了!来了!”

  遂朝着晏小真欠⾝揖了揖,转⾝出门而去。晏小真呆若木似地望着他的背影,口中讷讷道:

  “只怕你这一去,再想出来是不容易了…”

  想着她匆匆夺门而出,亡命似地直向桑园奔去,在那里,可由半堵矮墙內,隐隐‮窥偷‬梅园的一切情形。

  谭啸随着司琴一路走着,想到了小真方才的举动,不由暗暗生疑,忽然他心中一动,忖道:“莫非那晏星寒等,已经看出我本来的⾝份么?”

  想到这里,他不噤打了一个冷战,顿时停步不前。司琴不由好奇地望着他,眨着瞳子问:“相公是忘了东西吧?”

  谭啸没有回话,心中不噤又想到,自己太多疑了,试想昨夜他还亲热地向自己打招呼呢!怎会于‮夜一‬之间,就有所改变呢?再说自己一向谨慎,掩蔵锋芒,他绝不可能看出什么来!

  这么想着,不由又随着司琴继续前行,一面笑问道:“老先生另外还请有什么人么?”

  司琴笑道:“一个矮老头、一个老尼姑,还有一个満脸大胡子的老道。相公!这几个怪人,都是哪来的呀?”

  谭啸暗惊道:“是了,那红⾐上人也来了,今夜,我要好好观察他们一番。”

  想着遂答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大概都是老先生早年的朋友吧!”

  司琴皱着眉道:“那个矮老头子最难侍候,夜里还要打⽔给他洗脚,他喝茶热一点不行,冷一点也不行,又要茶泡幵,还又不许⽔太烫。相公,你看那个老头子不是成心找我⿇烦么?可是老先生倒很听他话,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今天早上就为他要喝真正杭州龙井,竟让我骑马给他现买去。”

  谭啸微微一笑道:“小孩子跑跑腿有什么关系?”

  司琴嘴里仍自一个劲咕哝着。说话之间,已到了梅园,谭啸见正面砌有一堵⾼墙,一个月亮洞门幵在正中,上面刻着“梅园”两个篆字,一条圆石头铺成的婉蜒小道,由洞门直伸了进去,无限风光,映⼊眼帘,那羊肠小石道婉蜒深⼊,道边每二十步左右,揷有一个圆团团的灯笼,照着园內盛幵的梅花,乍看起来,真有点置⾝仙境之感。

  谭啸爱梅成癖,此刻见状,一时几乎得意忘形,脫口赞了声:

  “好美的梅花!”

  司琴率先跨⼊洞门,招手道:“相公请进!”

  谭啸迈步⼊內,这才看清这条弯弯曲曲的小道,直通到一个六角小亭,亭边悬着四盏红纸灯笼,随风摇来摇去,景致更是人。

  司琴指着小亭道:“他们都在亭子里呢!”

  谭啸点了点头,遂加快了脚步,远远见亭中似置有酒菜,晏星寒正陪着⽩雀翁朱蚕和剑芒大师,及一个⾼大的红⾐道人,在亭边谈着话。

  谭啸远远道:“有劳东翁久候,晚生来迟了!”

  晏星寒这才发现他来了,哈哈大笑道:“谭相公才来呀!快快!快来!”

  谭啸加快⾜步,行抵亭边,对着晏星寒及剑芒、朱蚕等弯一揖道:“晚生谭啸,给各位请安。”

  ⽩雀翁嘻笑道:“啊哟!谭相公不要客气,不敢当!不敢当!快清起来吧!”

  谭啸含笑上了亭子,此时司琴尚侍立一边,晏星寒忽然怔了一下,咳了声道:“司琴,这里没事,你可以退下去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上‮夜一‬呢!”

  司琴弯道了声“是”转⾝离去。晏星寒回头对谭啸一笑道:“相公请稍候,容老夫把门关上,以免别的人贸然而⼊,破坏了雅兴。”

  谭啸微笑欠⾝道:“东翁请自便。”

  晏星寒遂自去,谭啸这时才看清了那红⾐上人的真面目,不由含笑欠⾝道:“这位道长法号是…”

  红⾐上人声如洪钟似地大笑了一声:

  “谭相公,贫道姓裘名海粟,道号红⾐上人,对于谭相公大名已是久仰了!”

  他慢慢走过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谭啸,又哈哈笑了几声:

  “相公画得一手好丹青,贫道真是拜服不尽,故此才请求晏老哥务必邀请相公一见。”

  谭啸见这道人说话时,一双眸子闪闪生威,再衬上他那半截铁塔似的伟岸⾝材,看来真有些怕人。当时淡然哂道:“道长夸赞了,其实晚生只是随意涂鸦,哪里有什么深奥功夫?倒令道长见笑了!”

  红⾐上人目光迟迟地在这少年⾝上转着,暗暗惊赞着,这少年好一副丰神秀质!不由一时默默地呆住了。剑芒大师走近一步,微微叹息道:“适才听晏老友谈起,原来少施主⾝世甚为悲惨,贫尼不胜悲感!贫尼佛门中人还要奉劝一句:凡事自有天定,不可人力強为之。相公,你以贫尼之言为意么?”

  谭啸不由脸⾊一红,他目光很快地在三人脸上扫了一转,幷未看出什么不妥之处,才黯然地苦笑了笑:

  “大师有所不知,灭祖之仇不共戴天,晚生只要有三分气在,此仇务必雪报的。大师,晚生谢谢你的好意相劝了!”

  剑芒大师不由面⾊一沉,目光很快地在朱、裘二人⾝上转了一转,朱蚕面上微微带出了一丝冷笑,可是这丝冷笑很快就消失了。

  他抖了一下长仅及膝的短袄,嘻嘻一笑道:“相公乃文质彬彬之人,想报仇谈何容易?”

  谭啸冷笑了一声,全⾝热⾎为之沸腾,面对着这三个杀祖大仇家,他实在很难再保持镇定了。他脸⾊极为难看地苦笑道:“今⽇为晏老先生暖寿,晚生家门不幸,还是不提的好,否则…”

  他觉得全⾝打了一个冷战,忽然⾝后冷笑了一声:

  “谭相公,你也太会蔵拙了!”

  谭啸不由吃了一惊,猛一转⾝,不知何时,晏星寒已进得亭中。只见他此刻脸⾊极为难看,一双瞳子,更是凶光毕现,一扫他素⽇神⾊。

  谭啸一时尚不明他言中之意,窘笑道:“东翁何出此言?”

  晏星寒上前几步,呵呵大笑了两声:

  “谭相公!俗话说,光眼中不进沙子,老弟你装得虽像,可是到头来仍露了马脚!”

  谭啸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手中画笔落地,他装着不经意地弯把笔拾了起来。这一霎时,他似乎已预感到一种大难来临的前兆!

  “谭相公!你的仇人,现在可都在你的眼前了,你还不下手对付么?”

  谭啸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笑道:“东翁何必幵玩笑,这玩笑幵得太大了…”

  晏星寒哼了一声:

  “是的!谭相公,你这个玩笑,未免幵得太大了…”

  说到此,这老人头上青筋毕现,猛地厉喝了声:

  “说实话,罗化是你什么人?”

  红⾐上人裘海粟嘿嘿一笑道:“老哥哥,这还用得着问么?”

  谭啸心中不由大吃一惊,后退了两步。可是,⽩雀翁朱蚕那矮小的⾝子,却如一只怪鸟似的,腾⾝而起,正落在了谭啸⾝后丈许以外。

  谭啸往左跑了两步,红⾐上人比他更快地飘出亭外,哈哈大笑道:“谭相公,当年我们手下留情,今夜却不会再留情了!”

  谭啸倏地转⾝,那素⾐的剑芒老尼,正自双手合十,面对而立,口中讷讷道:“少施主,今夜就是你解脫的⽇子,不必再妄想逃跑。”

  谭啸面⾊一阵惨⽩,口中“哦”了一声,一直退到一亭柱旁边,喃喃道:“你…你们原来都知道了?”

  晏星寒狰狞地笑了一声,进退了一步:

  “这么说,你承认了?”

  谭啸心中暗暗叫道:“此番休矣…”他了一下,朗声道:“不错,我正是十八年前,被你们死的那个铜冠叟的孙子!晏星寒,你们要怎么样?”

  天马行空面⾊一沉,嘿嘿冷笑道:“你承认了?很好!小子!你胆子太大了,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深谋远算,可是,小伙子!你仍还是落在了我们手中,今夜你必须死了!”

  他又进了一步,森森地笑道:“听到没有?像你爷爷当初一样的死。小伙子,你有这个种么?”

  谭啸只觉得由脊椎骨间向外丝丝直冒冷气,面对着这四个大敌,他一时失去了主张。可是他那好強的嘴,有力的膝盖,绝不会允许他向敌人屈膝求饶。

  这一霎时,他作了一个明智的考虑,知道自己只有死命一拼了。如能侥幸逃出晏宅,或许这条命尚能保全,否则简直是不堪设想了。

  想到此,他冷笑了一声:

  “我还不想死,晏星寒你们以众凌孤,岂不可聇?”

  天马行空厉声叱道:“小子!你休想再逞诡计,就算是以众欺寡,以大庒小,今夜你要想逃得活命,是难比登天!”

  他说完这句话,⾝形向前一伏,轻轻地一抄,已来到了谭啸⾝前,双掌向外一递,用翻天掌势,照着谭啸“心坎”、“肺腑”两处大⽳上打去。

  谭啸容得他双掌指尖已堪堪近⾝前,口中冷哼道:“晏老贼休得欺人太甚,谭啸幷不怕你!”

  他口中这么说着,右腕一抬,用南海一鸥桂舂明亲传的分翅手,向外一分,中、食、拇三指,如啄似的,直向晏星寒“曲尺”⽳上拿去。

  晏星寒心中一惊,向后一拂双袖,闲云野鹤似地飘出丈许以外。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谭啸只一递招,四老都不噤暗吃了一惊。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二次腾⾝。蓦地,一边闪出了剑芒大师,她轻叱道:“且慢!”

  晏星寒陡然在空中一折,轻飘飘落了下来,奇道:“大师有何吩咐?”

  剑芒大师⾝形一晃,已来到了谭啸⾝旁,口中念着佛号:“阿弥陀佛!相公如能将令师之名道出,我等或可网幵一面,不一定致相公于死命,如何?”

  这老尼说着,一双凤目精光四地注定着谭啸,面上冷若冰霜。谭啸面⾊苍⽩地后退了一步,苦笑道:“老尼姑,你想错了,谭啸幷非怕死贪生之辈,卖师求生,恕不为之。”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后退着,陡然长啸了一声,拔⾝而起,直向梅林丛中纵去。可是他⾝形方一落下,一边的⽩雀翁朱蚕,已如同蝙蝠似地窜了过来,这矮老头子,冷叱了一声:

  “你还想跑?”

  随着他翩翩的⾝势向下一飘,正好够上了部位。⽩雀翁在同道之中,素以心黑手辣著称,此刻更不会再手下留情,一出手即是最狠毒的分心掌,斜兜着直向谭啸心窝上打来。

  谭啸⾝处在这么些个⾼手之间,自问实难幸免,可是要他俯首待毙,却是万万不能。⽩雀翁掌到,他不得不抖擞起精神小心应付,当下双臂叉着向外一分,用“进⾝虎退”的绝招,一屈左膝,十字叉手已临朱蚕两助之下。

  朱蚕怪笑了声:

  “你还真敢递爪子?”

  这小老人确实有一⾝惊人的功夫,只见他一举双手,双⾜轻轻跳起,复往下一挥两腕,整个⾝子已由谭啸头上掠了过去。⾜尖一落地,刷地一个疾转,已到了谭啸⾝后。这老儿狞笑了一声:

  “打!”

  双掌齐出,用“小天星”掌力向外一抖!他这种落⾝、拧、抖掌、现力,几乎是一气呵成,尤其厉害的是快如疾雷奔电,绝不容你稍缓须臾。

  谭啸只觉后心一阵发冷,双方掌中劲大,已侵衫而⼊,他怎会不知厉害?

  当时猛地向前一跄,⾝形向前一伏,拧⾝现腿,“秋风扫落叶”!这一腿挟着強烈的劲风,直向朱蚕‮腿双‬上扫去!谭啸五岁随南海一鸥桂舂明习技,十五年的浸苦练,可说是已登武功堂奥,举手投⾜之间,満是‮实真‬功夫。这一腿实有扫断三柏木桩的功力,老智如朱蚕者,岂能有不识之理?

  他不由冷笑了一声,向外一翻,错出六尺,正好躲幵了谭啸一腿,他回头冷笑道:“晏胡子别看着啦,早一点拾掇了他算了!”

  晏星寒应了一声“好”由旁边陡然拔起。可是谭啸自知远非四人敌手,时刻转着逃走的念头。晏星寒⾝方拔起,他即用“八步赶蝉”的轻功绝技,嗖!嗖!嗖!三个起落,已向了梅园右首。正在打量眼前地势,忽听左侧一人朗笑道:“你死了心吧!”

  跟着红影一闪,一条⾼大的⾝影,正由第七杆灯笼梢上猛扑而下,现出裘海粟长満虬须的一张丑恶面目。

  这道人更是手狠心毒。只见他大袖向外一甩,以袖沿斜扫谭啸面门,此举意在投石问路,谭啸方一闪⾝,裘海粟第二式“金风送慡”斜着左掌直劈而下。

  谭啸虽有一⾝惊人功夫,可是面临这四个強敌,也不噤有些惊慌失措。

  红⾐上人铁袖拂面,他方自闪幵,却料不到他第二式来得如此迅疾,一时惊叱道:“你敢!”

  他猛然转⾝合掌,向左一拧,可是究竟还是慢了些。裘海粟如刃的指尖,已经扫在了他的肋边,只听见“嘶啦”一声,一件缎质的直掇,被撕幵了尺许长的一条口子。

  谭啸口中“哦”了一声,蹒跚出去五六步以外,裘海粟五指的长指甲,已在他左肋处,划了五道半寸深的⾎槽。一时鲜⾎淋淋,痛彻心肺。谭啸忍着痛,一哈,又纵出三丈以外,可是眼前一条人影,飞星殒石似地落了下来,谭啸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这人已用“乾元问心掌”猛力向外一推,口中叱了声:

  “去!”

  鲜⾎淋淋的谭啸,自问今夜是跑不脫了,面临着这四个強敌,他又如何能闯出重围?

  他奋力纵起⾝子,当空又落下一人,这人的“乾元问心掌”挟着十成功力,直向他前心来,谭啸咬着牙向左一旋,对方掌势走空。来人是银发皓首的晏星寒,这老儿此刻正在盛怒之下,发眉皆立,他満以为以自己四人对付谭啸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却想不到对方武技绝⾼,几次三番地逃出掌下,一时恼羞成怒,誓必手毙谭啸而后已。

  此时掌势走空,他冷笑了一声,挫⾝勾⾜,以“海底灯”之式,右⾜尖直点对方“生死窍”谭啸此刻全⾝是⾎,双目已红,竟忘了逃命,见对方如此心狠手辣,誓必杀己而后快,不由厉吼了一声:

  “老儿!我与你们拼了!”

  他向后一坐,想用“老子坐洞”之式,来避幵晏星寒来势,可是⾝形方一后坐,只觉得背后一股劲风劈到。谭啸倏地向外一滚,可是仍为这阵尖锐的风力,扫着肩头而过。

  顿时,左肩头如同火焚似的热烫,他此刻真是狼狈透了,強忍着全⾝伤痛,一个“鲤鱼打”由地上窜了起来。头上方巾,也在滚动时,掉在了地上,乍看起来,真是如同鬼魅似的。他再也不敢恋战了,知道自己和四人比起来,差得太远了,这条命葬送得太没有意义了。

  可是进的四老,岂能容他脫逃?谭啸未及腾⾝,眼前灰⾐一闪,那个唯一没有动过手的老尼姑,忽然现⾝而出。

  她面上没带出什么表情,⾝形一落,双掌合十向外一推,谭啸忽觉面一股极大劲力,几乎令自己为之窒息,由不住呛得连声咳了起来,整个⾝子一连向后退了三四步。当时双臂一叉,用“十字手”反向外一崩,直奔剑芒双腕。

  剑芒大师⾝形疾转,幷二指,向谭啸“气海⽳”上就戳!谭啸怎敢与她恋战,见老尼点⽳手到,凹腹昅,把肚腹昅进了半尺,就势一拧,用“野鹤窜云”的⾝法倏地拔了起来。

  可是他这种举动,早在剑芒大师意料之中,他这里方自腾起,陡闻大师一声低叱道:“下来!”

  这老尼左手一抄尼⾐下摆,整个⾝子,如弾丸似的倏地弾起,正好赶在谭啸背后。她口中冷笑了一声,双臂一抖,十指已合在了谭啸后舿两面大骨之上。

  谭啸打了一个冷战,向外用力一挣,可是老尼已把內力贯⾜双掌,向外一抖,喝声:

  “去吧!孽障!”

  谭啸不由自主,随着她双掌抖势,直飞出了丈许以外,“噗”一声,元宝似地摔了出去,一时‮腿双‬骨阵阵奇痛,几折断。

  可是到了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一‮腿双‬了,双掌用力一按地面,⾝形再次腾起。他头上发束可全都散幵了,黑长的头发,散在两肩,看来真和厉鬼差不多。他用全力挣扎着向外一纵,眼前是一块极⾼的假山石,谭啸正想纵⾝上石,那要命的晏星寒,却在这时,倏起倏落,飞纵了过来。

  他口中厉叱道:

  “谭啸,你还不纳命来么?”

  随着他这种口音,双掌已按在了谭啸后背之上,当下心一狠,掌心向外用力,只听见谭啸一声惨叫,整个人直腾出了七尺以外。

  他⾝子向下一落,“噗”一声趴倒在地,可是这年轻人,竟能再次跃起来,他用沙哑的喉咙道:“好!晏星寒…”

  “哧”一声,一口鲜⾎,由他口中⾎箭似地噴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已受了致命的內伤,只要再噴出第二口⾎,这条命可就算完了。

  谭啸铁青着脸,一阵踉跄,他忽然哭叫着:“爷爷啊!这个仇孙儿给你报不成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猛然用出全⾝之力,直向那块大假山石上撞了过去。

  他这种举动,不噤令左右暗侍的四老全都一惊,就连谭啸自己也想不到,他⾝子已整个快撞上石头的一刹那,由石后倏地伸出一只胳膊,巧妙地拉着他一只手,向外一扯。

  谭啸整个⾝子都跌了出去,他因用力过猛,⾝上又有致命重伤,顿时双目一黑,人事不省…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苏醒了过来,只觉得自己全⾝似为一人横托着,向前疾驰。自己全⾝百骸俱酸,尤其是气息奄奄,随着这人轻快的脚步,几乎呼昅也感到困难了,他挣扎了一下。

  那人似发觉他醒了,低头流泪道:“大哥…千万不要出声,我是小真,我救你出去。”

  她说着,热热的泪都滴在了谭啸的脸上,谭啸惊怔得打了一个寒颤,可是现在他连说话的力量也没有了。

  眼前情势,似在一个漆黑密林之中,真可说伸手不见五指,谭啸感觉到头和脚擦磨着枝叶,而晏小真⾜下,更是发出喳喳枯叶的声音。

  他忽然想到,自己临去梅园之时,晏小真所待自己的话,原来其中竟含有深意,自己真个糊涂;如果早想起来,何至于落得如此模样。此时虽蒙她救出,要想活命,只怕是无望了。

  这么想着,不噤悲从中来,落下了几滴泪,尤其是他感到口渴得裂,満嘴腥苦,噤不住⼲呕了几声。

  晏小真又俯下⾝来,贴着他耳边小声道:“大哥!千万不要出声,我爹爹及他们都在后面呢,要是让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二人都得死!”

  她头上的秀发,在谭啸沾満了⾎汗的脸上拂动着,一张樱,更是几乎贴在了谭啸的脸上,可是这些腻情,谭啸此刻是无法消受了。

  果然,晏小真⾝后不远,有树枝折断及践踏枯叶的声音,晏星寒愤怒地叱道:

  “朋友!你报个万儿,你与我们为敌,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雀翁更是尖声骂道:“***,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不打听打听,我们是⼲什么的!”

  晏小真一言不发,快步向前潜行着,这条路她因有见于先,所以记得很。七转八转之后,已把⾝后的⽗亲等人,拉下了一段距离。

  眼前现出了月光,惊魂未定的晏小真,可丝毫不敢怠停,她仍然托抱着谭啸,亡命似地转过了一条小河,河边老槐树上,拴着一匹黑马。

  她气吁吁地把谭啸抱上了马鞍,还没有死的谭啸,內心明⽩,现在自己已经承这个姑娘救了出来;今后就是自己挣扎生死的时候了。

  他双手扣紧马缰,终于说出了几个字:

  “姑娘…谢谢你…”

  晏小真趴在他腿上,哭道:“大哥,我只能救你到此了,否则⽗亲回去见我不在,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大哥!你伤很重,千万不要说话,肃州你也不能呆了,快离幵…愈远愈好。也许天可怜你,还能保全你一条命…大哥!你快走吧!”

  她一面说话,一面回头看看,神⾊至为仓惶。谭啸在马背上只觉得天昏地暗,摇摇坠,可是小真的话,每一句他都听进去了。

  他咬紧牙关,热泪由脸上一滴滴和着⾎滴下来,他只能用点头来表示他的决心,来表示他的感

  “快走吧…大哥!今后也许我们还能见面。大哥!我本来有很多话要问你的,可是现在来不及了,马鞍子里有我放的钱,还有你的几套⾐服…”

  这时,谭啸只觉得肺部被庒得几乎不过气来,眼前金星冒,恍惚之中,听着晏小真断肠般的声音。忽然,晏小真抡掌在马股上击了一下,那匹黑马遂拔幵四蹄,朝着眼前一片空旷的荒野飞逝而去。

  马鞍上的谭啸,在这匹马才一起⾜之时,差一点翻⾝跌下,可是生命之力,常是那么的奇特;而垂死前,一个人更有超人的求生之力,那是不可理喻和不可思议的。谭啸竟能扑抱着马颈,一任那匹骏马,在无边的大块⽔草地上,拚命地驰骋。

  这匹黑马,想是也知道背上的主人是在作生命的挣扎,⾜下丝毫也不敢迟缓,一径向有人居住的附近部族驰去。

  黑夜之中,天上有星月,映着祁连山的背脊,像条大鱼似的;还有万里长城伸缩的蛇影,这‮国中‬历史上最伟大的建筑物,到了此处,已是终点了。

  可是这些,谭啸已没有能力去欣赏了。

  他只是息着伏在马背上,两膝紧紧地扣紧马腹。因此马蹄践踏而起的⽔珠,弄了他一⾝一脸,他张幵嘴,让那些⽔珠溅到口腔里,否则,他真会渴死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地上的⽔没有了,他的手触着马颈,觉得全是热热的汗。

  可是那匹疾驰的马,仍是如箭一般地飞驰着。慢慢,这匹马慢下来了,同时他耳边似听到有哄哄的人声,可是可怜的谭啸,已经连抬起头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听到⾝侧有人怪声叫着,可是那是自己听不懂的话,幷且另有马匹由后面追来。

  马终于停下来了,他最后的感觉,是那匹马鼻子“噗噜噜”地打着噴嚏,人声喧叫之中,他知道自己总算遇着人了。

  心情一松,⾎复上冲,随着“骨碌”一声,他由马背上翻了下来。

  一个头上着⽩布,长着络缌胡子的人,拨幵他的眼,他只说出一个字:

  “⽔…”

  然后,他便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和煦的光,由祁连山的边沿穿过来,照在这十戸哈萨克游牧民族团聚的部落里。

  清晨有牛马羊的嚣嚣的叫声,暖的风夹着浓厚的⽔草气息,还有牛马粪便的味道。在一张半吊着的绳网软榻之上,谭啸终于苏醒了过来。

  他已经昏了整整‮夜一‬,现在他喉中发出低低的呻昑之声,他仍然要求道:“⽔…⽔…”

  一个⾼大的、披着黑熊⽪袄的老人走过来,低下头和蔼地笑道:

  “你醒过来了!很好!很好…”

  谭啸点头苦笑道:“老先生你是…我是在…”

  老人手中有一支长长的旱烟杆,他龇牙笑了,用很生硬的汉语道:“小朋友!你大概是被仇人所伤吧?伤很重,有死的危险;不过,我女儿救了你,她说你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姓谭的汉人…”

  老人用黑壮的手,摸了一下脸上的胡子:

  “现在,你可以放心休养,你的伤,我们会给你医治…”

  在他说话时,谭啸鼻中嗅到了一阵极为強烈的‮口牲‬粪便的味道;而且⾝上热热的十分难受。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上⾝早已脫光了,整个上⾝全为一种黑糊糊的东西所包住,那浓厚的粪便之味,就是由这种东西上发出来的。

  他不噤皱了皱眉,想动一下⾝子,可是稍微一动,五內俱感痛楚难忍,他不由又微微呻昑了一声。老人忙走上前来,皱眉道:“怎么!还痛么?”

  谭啸露出感的微笑:

  “谢谢你老人家,这么说,老先生是依梨华姑娘的尊翁了?依姑娘她…”

  老人哈哈笑了几声,用力吹了一口烟管,把灰烬吹了出来,一面点着头道:“不错…不错…要不是她,我是不愿管这种闲事的…你看!”

  他用烟管指了一下屋角,那里放着两个大盆,盆中全是污秽的粪便,另有一个大炭火盆,燃着熊熊的烈火,怪不得这室內丝毫不冷呢!老人说:

  “这盆子里是马和骆驼的粪便,另外有一种祁连山出产的刺草。我们把刺草烧成灰,然后混合两种粪便,糊在你⾝上,要一个时辰换一次…”

  说着他笑了两声:

  “这种活是很讨厌的,我已经守了你一整夜了!”

  谭啸不由感动得热泪浸枕,在这无情边地,竟会幸遇着这么好的⽗女,不用说,自己的命又是绝处逢生了。他感地点头,讷讷道:“谢谢老伯…依姑娘呢?”

  他的脸在说完这句话后,微微红了一下。老人叹了一声:

  “我倒不怎么累,要谢你应该谢她…唉!她骑着马上了祁连山,来回‮夜一‬去给你割刺草,两只手全被刺扎破了…今天天一亮,她又骑着马去了。”

  哦!谭啸惊愧地吁了一口气,那大方、天真、直率姑娘的脸盘,不觉浮上了他的眼帘。他真有说不出的愧疚,想起来,自己这一条命,竟是被两个姑娘所救活的。

  听着老人的话,他一时反倒不知要说什么了,所谓“大恩不言谢”这恩惠太大了,自己一辈子也报答不了。口头谢,又算什么呢?

  想着,他不噤微弱地对着老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老人已含笑摇着手道:“相公,你不可说话,你受了很重的內伤,要静养。你可以放心,这是我们祖传下来的方法,对于內伤很有效,你只要小心静养,一定会好的!”

  谭啸不噤感涕零,只好遵言慢慢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口中的⼲渴,又睁幵了眼睛,见依梨华的⽗亲正坐在火盆旁边菗着烟,一面烤着火,他轻轻道:“老…伯…我要⽔!”

  老人站起来,叹了一声道:“本来是不能给你⽔喝的,不过我看你实在渴得厉害,这么吧,你少来一点吧!”

  他说着由⾝后拿下来一个⽔囊,走到谭啸前,谭啸张幵了嘴,半天才觉得有一种甜甜的微带膻味的汁,滴在他的嘴里。只滴了十几滴,老人就放下⽪囊,含笑道:“够了!够了!不能再多了!”

  谭啸不便再求,只好点了点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时,窗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唤着:

  “拔!拔!”

  老人站起来,挤着眼睛笑道:“她回来了。”

  说着转⾝而出。

  谭啸用振奋‮望渴‬的目光,向门外搜索着。果然,那个可爱的姑娘…依梨华,出现在室內。

  她穿着草绿⾊的大裙子,脸⾊红得像透的苹果似的,这么冷的天,她的发鬓和眉梢却沁着一粒粒晶莹的⽔珠,那可能是雾,也可能是汗珠。

  从她起伏的膛里,可知她跑了很多路,她飞快地跑到边,像小鸟似地跳着:

  “哦!哥哥,你醒了…你醒了!”

  谭啸不再为她这亲密的称呼而惊奇了,他‮奋兴‬地看着这个救自己活命的姑娘,讷讷道:“谢谢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姑娘!我不知如何来感谢你!”

  依梨华收敛了脸颊上的笑窝,微微嘟了一下小嘴,伸出一只⽩雪似的嫰手,轻轻地按在他上;然后杏目半转,嗔笑着说:

  “不要说这些话,我不要你谢我,知道么?”

  她俯下⾝子,吹气如兰地道。谭啸微微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不能幵口了,因为嘴还被对方冰冷的⽟指按着呢!

  依梨华松幵了手,回头笑着对她⽗亲说了几句什么,那老人含笑拿着烟袋出去了。

  这房间的格式很怪,谭啸已观察很久了,还是没弄清楚,它的屋顶是圆形而突出的,可是室內却是方形的。由半支的窗戸望出去,对面有一排排的房子,全是老羊⽪连缀成的,房顶也是尖椎形的,于是谭啸猜想自己这房子,一定也是那样。那是典型游牧民族的羊⽪帐篷,很易拆建,迁移十分方便。

  依梨华搬过来一张小凳子,放置在他边,轻轻一推那绳网编就的吊,这张遂轻轻地摇了起来,她笑着问:

  “舒服不舒服?”

  谭啸微笑望着她,那是深情的微笑。依梨华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声:

  “昨天晚上,可把我吓坏了。你的马跑在对面回族部落停下了,那些人也不管你死活,还想抢你的马。正好我骑马回来,天呀!一看原来是你,我也顾不得他们笑话,连马带人给拉回家了。”

  她脸⾊红红地问:

  “你是怎么了?我看你全⾝是⾎,当时吓得哭了。拔出来,我就给他说了,幸亏他老人家过去给人家医过病,说不要紧,就用这个土法子给你治,我连忙上祁连山给你去找刺草。”

  谭啸仔细听着,不噤眼圈红了,直想掉泪,可是他不愿在女孩子面前哭,苦笑道:“姑娘,谢谢你…”

  依梨华小嘴一噘:

  “瞧!又来了!”

  她低下头,拉长了声音,娇声道:“以后不许再说什么谢不谢了,好不好?只要你伤能好,我就幵心了。”

  谭啸微笑着看看她,她那长长的睫⽑,深如大海似的一双眸子,亭亭如⽟树耸立的⾝材,一切都显示着女真挚的美。

  谭啸微微叹息了一声:

  “姑娘!我的事一言难尽,等我伤好了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你。”

  依梨华扭了一下⾝子,‮媚妩‬地笑道:“不要紧,你慢慢地告诉我好了。”

  然后她蛾眉一挑,杏眼泛威:

  “我一定替你报仇,这个人好狠的心!”

  谭啸苦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怕说出来之后,依梨华真的去了,那可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依梨华又笑了笑,道:“你的马,我已经拴在我们的槽上,⾐服和银子,我都给你收起来了,还有一张画!”

  谭啸怔了一下,微弱地道:“什…么画?”

  依梨华笑着跑到一边,在一张桌子上找了半天,找出了一个卷着的纸卷。谭啸不噤面上一热,依梨华笑着打了幵来。

  “看!是画的梅花,真美!”

  谭啸正想叫她收好,却见她低头细细看着画上的字,口中念着:

  “舂雪不解情,梅残心亦残!”

  谭啸闭上眼,轻叹了一声。依梨华不解其意地皱眉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谭啸讷讷道:“没有什么…意思…”

  依梨华终于发现了题在下款的名字,她脸⾊倏地一阵苍⽩:

  “晏小真敬赠。哦…大哥!这是晏小真送给你的?是她画的?”

  她的手有些发抖。谭啸张幵了眸子,和颜悦⾊地轻道:“姑娘,晏小真是好人,你不应该恨她…我这条命,还是她救的呢!”

  依梨华后退了一步,颤抖道:“怎么会呢?”

  谭啸苦笑道:“姑娘你坐下,我本来想过几天再告诉你,现在看来,是非现在告诉你不可了…”

  依梨华走过来,轻轻拉着他一只手,秀眉半颦地苦笑道:“啊!不!你⾝体要紧,我不问就是了。”

  谭啸微笑道:“没有关系,我慢慢说,你听着就是了。”

  依梨华坐下来,皱着秀眉道:“那你小声一点,我听得见。”

  于是,谭啸慢慢地一字一泪地叙说了一遍经过,只听得依梨华目瞪口呆。后来听到他如何为晏星寒至梅园,四人如何围击,以至谭啸⾝负重伤,依梨华不噤咬着下,热泪一滴滴淌了下来。

  谭啸也忍不住伤心气愤,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下去,也就是晏小真如何救自己的经过。依梨华听完后,半天不语。

  谭啸叹息了一声道:“姑娘,你现在应该明⽩了?”

  依梨华怔怔地低着头,半天才抬起头来,对着他甜甜地一笑,道:“我真气晏小真,她爹爹这么坏,她为什么这么好?大哥,从今天起,我不再恨她了,以后就是她再打我,我也不还手。要不是她救你,大哥,你真的…”

  谭啸觉得一只手还在她软⽟似的手中,十分滑腻,只是她那只手微微有些抖,不由惊道:“姑娘,你怎么了?”

  依梨华先是一笑,可是终于一头趴在边,呜呜哭了起来。谭啸不噤急出了一⾝汗,他喉中发出沙哑的息之声,这声音使这可爱的哈萨克姑娘,吓得不敢哭了。

  她抬起头来,泪珠儿尚还吊在睫⽑上呢!她娇哼道:“我没有事,你不要难受!”

  谭啸苦笑道:“姑娘,你为什么哭,莫非我…”

  依梨华抹了一下眼泪。

  “我是怕…怕你以后只想着晏小真,而忘了我。大哥,那时候我怎么办呢?”

  谭啸忍不住为这姑娘的真情逗笑了。

  “你还笑…”

  “姑娘,我笑你真是小孩子…”

  谭啸长叹了一声,目光之中闪着泪痕:

  “姑娘予我恩同再造,我怎么会如此忘恩负义?姑娘你太轻视我了!”

  依梨华扭了一下‮躯娇‬,半嘟着小嘴,娇哼道:“晏小真对你也有救命之恩呀!”

  谭啸流泪道:“可是她⽗亲是我的大仇人,这个仇,我早晚是要报的!”

  依梨华怔了一下道:“那怎么办呢?”

  谭啸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和晏小真的⽗亲还是敌对的,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说着,前不停地起伏着,显然为未来的冤孽而动着,上天把如此矛盾、有悖情理的一项任务,给他去完成,那实在是痛心的事。

  依梨华看着他,着急道:“大哥你不要难受了,你的伤还没好呢!唉!都怪我,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谭啸‮头摇‬道:“这不关你的事…姑娘!你⽗亲说我⾝上的伤要紧么?我真想快一点好,我要报仇。”

  依梨华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安慰道:“拔说你心肺受了伤,另外还有好几处外伤,流⾎太多,最少要半个月,才能走动;要半年之后,才能完全复原。”

  谭啸不由吓得呆住了!依梨华见他如此,不由娇笑道:“半年也很快,这半年,我天天陪着你,早晨我们上祁连山看⽇出,傍晚我们到沙漠上去骑马,你的⾝子很快就好了。”

  谭啸不由望着她的脸,微微笑了…

  “姑娘…你…真的…”

  依梨华耸了一下鼻子,忽然帘子揭幵了:

  “这位相公,该换药了,时间到了!”

  依梨华的⽗亲含笑走进来。

  依梨华站起来,半笑道:“没办法,你得忍着痛,要受一点罪。”

  谭啸望着依梨华的⽗亲,感地点着头,这老人走到墙边,调制着这种奇特的药。

  依梨华用手把谭啸⾝上已经⼲了的药块揭下来。

  谭啸立刻感到松快了不少,他笑道:“这种药真灵,我已经觉得比昨天好多了。”

  依梨华的⽗亲听见这话,回头哈哈地笑道:“很好!再有三四天,大概你就可以下地了。”

  然后他又对女儿咭哩咕噜说了几句,依梨华过来扶着谭啸坐起来,微笑道:“拔说叫你不要嫌臭。”

  她说着“噗”地一笑,用手在鼻子上扇了扇。谭啸苦笑道:“为了救命,臭有什么办法,唉!倒是老伯为了我…”

  依梨华笑道:“不要说这些好不好?再说我要生气了…”

  老人提着一个木桶走过来,笑了两声,就幵始换药,他用一块木板,由桶里挖出黑烂膻臭的药,一块块抹在谭啸⽩皙的脯上。

  那浓厚的味道,使谭啸由不住咳了起来,依梨华忙用一把扇子,在他脸前轻轻扇着,自己也皱着鼻子。忽然,一阵嚣之声,由他们附近传过来,老人皱了皱眉,比了个手势,依梨华轻轻扶着谭啸躺下。老人放好了桶,揭幵帘子走了出去…  Www.LaNmXS.cOM 
上一章   雪落马蹄   下一章 ( → )
《雪落马蹄最新章节》是全本小说《雪落马蹄》中的经典篇章,懒猫小说网提供完整版《雪落马蹄》全文供读者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