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猫小说网提供完整版昆仑全文供读者免费阅读
懒猫小说网
懒猫小说网 言情小说 现代文学 热门小说 军事小说 同人小说 灵异小说 仙侠小说 综合其它 网游小说 玄幻小说 侦探小说 历史小说
小说排行榜 官场小说 幽默笑话 伦理小说 穿越小说 都市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武侠小说 经典名著 重生小说 诗歌散文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卻海天龙 校园韵事 过年打牌 丽影蝎心 静候佳音 水浴晨光 娇凄故事 乱世情卻 卻我所卻 卻恋学园 校园舂趣 一生为奴
懒猫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昆仑  作者:凤歌 书号:5276  时间:2014/8/6  字数:27885 
上一章   ‮身加炭冰 章五第‬    下一章 ( → )
  梁萧听出是胡老万,微感吃惊,望观外看去,只见“中条五宝”在松林边探头探脑,向道观张望,此时公羊羽⾝为冰雪覆盖,那五人并未看出端倪。

  过得半晌,胡老千叫道:“没人答应!老穷酸真的不在啦。”胡老百嚷道:“气死人啦,气死人啦,那浑小子竟敢骗老子,老子不把他剁成八块,誓不罢休。”胡老十道:“对啊,还有那个穿道士袍的娘儿们,忒也可恶。这次大家一拥而上,先把她打倒了,再对付浑小子,再往后么,一把火烧了这个鸟房子…”胡老一揷嘴道:“那两个雌儿怎么处置?”胡老万不假思索,随口便道:“用绳子捆成粽子,丢下山去摔死。”阿雪听得心中大惧,忍不住挪了挪⾝子,靠梁萧近些。

  却听胡老一道:“老子不爱捆女人。胡老万,主意是你出的,大家说好啦,要捆你捆。”胡老万道:“老子也不喜,胡老千最喜捆女人啦。”胡老千怒道:“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了,你栽赃老子。”两个人挥舞兵刃,乒乒乓乓又打将起来。

  梁萧见五人上蹿下跳,浑然不怕被观里人听到,不觉心中犯愁:“这五个傻瓜武功厉害,当真闯进来,我以一敌五,哪有胜算?”正皱眉苦思,忽听胡老百又道:“大伙儿来瞧,这里有个雪人儿。”梁萧心头咯噔一下。又听胡老十啧啧道:“这个雪人儿做得好,像极了老穷酸。”胡老十拍手笑道:“是呀,像极了!老子最恨老穷酸,瞧老子踹它个落花流⽔。”

  梁萧一惊,方要抢出观外,忽听胡老一怒声道:“为啥是你踹,老子是哥哥,该让老子先来。”胡老十道:“你一脚就踹没了,老子不上当。”胡老百笑道:“你们都不要争了,还是老子先踹。”胡老一吼道:“放庇!”胡老百一声惨叫,随即吼道:“你敢踢老子的腿?”二人呼呼喝喝,动上了手。胡老十忙道:“别打啦,别打啦,大伙儿都是亲兄弟,打虎还要亲兄…哎哟…胡老一你这条疯狗。”也扑将上去,三个人抱在一起厮打,手抓牙咬,搅得雪泥四溅。梁萧瞧得既觉好笑,又气五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三个人揪打一阵,蓦地分开,坐在地上呼哧气。胡老十道:“老子有个法子。雪人只得一个,咱们人有三个,所以再垒三个,一人一个,就互不争抢啦。”梁萧心道:“胡说八道,再垒两个便够了,怎说再垒三个?”只听胡老一笑道:“胡老十你算错了。”梁萧心想:“胡老一⾝为兄长,终归明⽩一些!”只听胡老一笑道:“应该再垒一个。”梁萧不觉怔住,只听胡老百怒道:“胡老一你就知道一,梨买一个,猪杀一头,饭吃一碗,真他妈没出息。老子以为,该垒四个。”

  三个人一边争吵,胡老千、胡老万闻声好奇,停了打斗,凑上来问明缘由,胡老千当即一拍‮腿大‬,大声道:“该垒五个,因为咱们是‘中条五宝’,所以垒五个。”胡老万道:“大错特错,依我看来,垒两个最好。”梁萧心道:“方才垒两个是对了,现在垒两个就离谱了,这五个家伙,真是⽩痴么?”

  梁萧猜得一点不错,这“中条五宝”确是算术⽩痴。不仅他们⽩痴,他们老爹也⽩痴,当初老头子痛定思痛,用“一十百千万”给五个儿子命名,本想讨个口彩,谁知仍没让儿子们开窍半分,只由一个⽩痴变作五个。此时此地,只见五宝坐在雪地里,扳着手指,眉头紧皱,拼命计算这个天下间最最简单的算术问题。阿雪委实忍俊不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中条五宝”闻声一齐掉头,回望道观,大声嚷嚷道:“谁在笑?他妈的,谁在笑?”梁萧见势不妙,向阿雪道:“你呆在观中别动,我先出去。”阿雪急道:“我跟你一起去。”梁萧道:“他们斗不过我的,你先瞧着,若我落了下风,你再来帮我。”阿雪将信将疑,略一点头。

  中条五宝见无人答应,正扑向道观,忽见梁萧出来,顿时散成一个半圈,大声嚷道:“好呀好呀,浑小子出来送死啦?”边说边向道观里觑眼张望,他们对了情甚是忌惮,早就商量妥当,见了她就一拥而上,不给她各个击破的机会。

  梁萧笑道:“谁来送死啊,我是好心来教你们算术。”胡老千怒道:“你有这么好心?哼,老子先把你做了!”梁萧‮头摇‬道:“先不忙做老子,你们不是要做雪人吗?”胡老万道:“是呀是呀,但关你庇事!”梁萧笑道:“老子知道该垒几个雪人儿。”中条五宝对望一眼,齐声问道:“垒几个?垒几个?”梁萧道:“你们有五个人,原本该垒五个的。”胡老千狂笑道:“老子算对啦!”其他四人无不怒视梁萧。

  梁萧冷笑道:“谁说你胡老千算对啦?”胡老千大怒:“你分明说是五个。”梁萧道:“老子是说,倘若一人垒一个…”胡老一心头一喜,忙道:“垒一个,是老子对了。”梁萧怒道:“老子说的是五个人一个垒一个,就是五个。”胡老千道:“那还是老子对了。”

  梁萧不胜其烦,懒得理他,指着远处,道:“但那里原本有了一个,故而就该用五个减去一个,你们说还剩几个?”中条五宝眉头大皱,扳动手指,但越扳越糊涂。虽然此等减法对于普通人而言再简单不过,但对这五个人而言,却无疑是再难不过的了。梁萧看他五人模样,心知自己猜得不错,笑道:“你们慢慢算,谁先算出来,谁就最聪明。”五人一听大急,赶忙计算,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去。

  梁萧估摸了情已然走远,转回观中,对阿雪道:“你去告诉公羊先生吧。”阿雪见五个人堵住观门,惴惴道:“他们不会动手么?”梁萧笑道:“当然不会,一个个乖得很呢!”阿雪怯生生地自五人间穿过。见那五人果然一动不动,只是皱眉托腮,神⾊苦恼。阿雪心觉有趣,冲梁萧一笑,走向公羊羽,刚走几步,忽听得极远处,飘飘忽忽传来芦管之声,百转千回,凄怨至极,虽是逆风而行,却似惊涛骇浪中一叶小舟,在狂风中载沉载浮,始终不被呑没。

  芦管声⼊耳,中条五宝齐齐跳起,嚷道:“萧大爷来啦,萧大爷来啦。”梁萧双眉一挑,心道:“怎来得如此之快?”公羊羽也寻思道:“萧老怪想必一得消息,便立马赶来,嘿,真是兵贵神速、剑及履及!”他转着念头,⾝子兀自不动,只听中条五宝扯起嗓子,仰天长啸,啸声顺着风势远远传出,二声未绝,头一声回音已然传来,此起彼伏,威势颇是惊人。阿雪被这么一闹,惊得忘了说话。

  梁萧精神陡振:“好,既然来了,⾎海深仇,今⽇也该有个了断!”想着热⾎尽沸,大步出门,他心知萧千绝听到五宝啸声,转眼即到,只恐打斗时误伤阿雪,便道:“阿雪,你先回去。”胡老千在梁萧⾝后,见他走得甚快,嚷道:“回哪里去?你小子害怕萧大爷,想逃吗?”一爪拿向梁萧,梁萧也不转⾝,目光微侧,似往后看,袖里夹掌,飘拂击出,正是一招“周郞回顾”据说三国名将周瑜擅长音律,乐师弹奏稍有错误,必然回头顾视,是以时人称作“曲有误,周郞顾”这一招出自石阵中的“将相境”看似悠闲,威力奇大。只听“哧”的一声,胡老千将梁萧⾐袖抓裂,小臂曲池⽳却被梁萧一掌切中,半条膀子尽都⿇了。

  胡老千哇哇大叫,抓下背上铁锏,一招“巨灵开山”向梁萧劈下。梁萧一转⾝,双掌倏合,将铁锏夹住,运劲一扭,胡老千欺梁萧內力不⾜,正想锏直进,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惊叫道:“乖乖不得了。”撒锏后跃,嚷道:“如意幻魔手,他妈的,如意幻魔手!”

  梁萧握锏在手,甚觉沉重,却听胡老一骂道:“没出息,如意幻魔手又怎么着?老子看他偷学了萧大爷的功夫,哼,逮着他,萧大爷一定有赏。”胡老千一听,大觉有理,他的铁锏本是一对,于是又菗出一支,生怕兄弟们抢功,猛地跃上,挥锏喝道:“小子偷学武功,还不束手就擒?”

  梁萧微微一笑,忽地锏作刀势,倏地劈出,只听“铮”的一声,双锏相击,火星四溅,胡老千哇呀大叫,一跳三尺,嚷道:“修罗灭世刀。”小眼狠瞪梁萧,怒道:“你这小子偷学的还多?”梁萧笑道:“你认识得也不少,且看这招。”铁锏飞转而出,胡老千叫道:“转轮剑。”挥锏挡住,梁萧转⾝一掌挂出,掌风扫过胡老千面门,他一跳而出,嚷嚷道:“惊雀掌,惊雀掌!”

  一时间,梁萧招招式式,尽是黑⽔武功。萧千绝少时武功驳杂,后来渐趋精纯,创出更厉害的功夫。但厉害是厉害,却委实难练,萧⽟翎⾝为女子,先天上弱了一筹,学他的顶尖武学,殊难精进。萧千绝只得教了她些二流武功,用以防⾝。后来萧⽟翎心痛儿子,也不计繁杂,一股脑儿传给梁萧。

  “中条五宝”为萧千绝效力⽇久,有时立了功,萧千绝兴之所至,便传他们几招武功。是以胡老千认得不少招数,但看到后来,一些武功他也说不上名目,看其路子,又确是黑⽔绝学无疑。是以拆了不到二十招,胡老千便手软脚酥,一迭声叫道:“胡老一,断定这厮是偷招的?”胡老一此时也觉拿捏不准,支吾不言。

  胡老千见他存心推托,气得哇哇怒叫,忽见梁萧手舞⾜蹈,扑将上来。胡老千识得这招,叫了声“天魔舞”挥出铁锏拆解,谁知梁萧铁锏直捣中宮,刺向他心口。胡老千大吃一惊,要知此时他铁锏挥出,不及收回,当下憋一口气,将劲力运到口,想要硬当铁锏。不料梁萧这一刺却出自“归蔵剑”中“巽剑道”巽者风也,迅疾飘忽,看似攻他心口,一晃间却刺中胡老千气海⽳。胡老千顿时气散功消,咕咚便倒。

  原来梁萧反复施展黑⽔武功,胡老千见得多了,只想:“他下招是,下下招必定也是,下下下招还是。”谁知梁萧突然来一招“归蔵剑”胡老千措手不及,顿吃大亏。“中条五宝”平时虽然內讧斗气,当真遇了外敌,却是一致对外。胡老千刚刚倒地,便听怪叫连声,胡老十、胡老万菗出兵刃来攻梁萧,胡老一、胡老百却来抢人。

  胡老十使一支镔铁手。胡老万则用一支三尺长铁帆。梁萧铁锏一圈,坤上坎下,地下有⽔,变为“师剑道”师者兵也,易云:“刚中而应,行险而顺”胡老十的镔铁手既能点⽳,又能当铁锤,灵巧刚猛兼而有之“师剑道”合于兵法,刚柔并济,奇正相生,恰能克制他的镔铁手法。不出数招,胡老十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幸得胡老万不时支援,才免败落。

  又斗数招,梁萧兵行险着,一锏扫向胡老万,胡老万铁帆斜挂,锁他铁锏,怎料一挂落空,心叫不好;梁萧骗开铁帆,奇招突出,一锏击中胡老十肩井,胡老十兵刃脫手,大叫一声,向后跌出。胡老万眼见梁萧⾝后空虚,铁帆向他背心刺来。梁萧击退胡老十,趁势跨前,立地转⾝,招式坤坎易位,变做“比剑道”“比”者地上之⽔,剑招顿显江海之象,铁锏搭上铁帆,一转一划,开铁帆,然后刷刷刷三锏,刺他前。胡老万铁帆被挡在外门,不及收回,手忙脚间,来抓铁锏。但梁萧变化诡奇,胡老万一抓无功,夺的一声,‮腿大‬挨了一锏,惨号倒地,只怕梁萧趁危下手,急急着地翻滚,边滚边道:“快来快来,浑小子棘手。”胡氏兄弟见此情形,又惊又怒,他们素来不守什么武林规矩,顿时呼呼喝喝,一拥而上。梁萧力斗两人,已然吃力,蓦地五人齐至,哪里还有还手余地,唯有仗着“坤剑道”全力死守。

  阿雪见势不妙,情急智生:“对啦,我叫公羊先生来帮哥哥。”她才一转⾝,眼前乌光忽闪,现出一只黑⾊巨虎,四爪踞地,双眼铜铃也似,发出幽幽绿光。阿雪遭这一吓,几乎叫出声来,再一看,只见虎背上还坐着一个黑⾐人,脸⾊苍⽩,三绺黑须随风飘散。阿雪心儿剧跳,颤声道:“你…你是谁?”那人哼了一声,正眼也不瞧她。

  阿雪心挂梁萧,无暇多问,又叫道:“公羊先生…”话未说完,也未见黑⾐人动弹,却已下了虎背,一把扣住她的肩头,阿雪肩骨裂,痛叫出声。只听那人声如闷雷,冷冷地道:“公羊羽何在?”阿雪不善作伪,忍痛叫道:“他就在前面,你看不到吗?”黑⾐人掉头一看,只见一个雪人,怔了一怔,八字眉向下一耸,嘿然道:“老穷酸,你弄什么玄虚?”公羊羽木然不答。黑⾐人袖袍倏振,那头黑虎后肢踞地,仰天怒啸,啸声远远传出,一时山鸣⾕应,万兽臣服。

  中条五宝听到啸声,齐齐后退,⾼叫道:“萧大爷!萧大爷!”弃了梁萧,一跃而上,望萧千绝拜倒。萧千绝也不瞧五人一眼,冷笑道:“五个打一个,好痛快么?”中条五宝听得心头发寒,胡老一颤声道:“难道、道、道他、他、他、是萧大爷的后、后、后、后辈?”

  萧千绝冷然道:“放庇!哼,但你五人乃是成名人物,联手对付一个无名小卒,成何体统?”中条五宝听说梁萧不是他的后辈,心头一松,胡老一忙道:“这贼养的坯子会萧大爷的武功,定是偷学来的…”话未说完,萧千绝忽地抓住他的后领,闪电般一掷,胡老一去若陨星,一头扎进雪里,脑袋穿透二尺积雪,撞着石块,嗷嗷惨叫。其他四宝不知犯了什么事,浑⾝穀触,磕头犹如捣蒜,只听萧千绝厉声道:“都给我滚吧。”中条五宝应声而动,好似五个圆葫芦儿,骨碌碌着地滚了起来。阿雪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千绝怒哼一声,手底运劲,阿雪痛得抿嘴蹙眉,再也笑不出来。却听萧千绝喝道:“谁让你们这般滚了?”中条五宝一呆,躺在地上,齐声问道:“那该怎么滚?”萧千绝没好气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中条五宝这才恍然大悟,拔腿便走,顷刻间便不见踪影。

  梁萧见阿雪面⾊痛苦,忍不住道:“萧千绝,你欺负小女孩儿,脸⽪都被狗吃了吗?”萧千绝眼內精光一闪,嘿然道:“好,给你。”说着将阿雪举过头顶,呼地掷出。阿雪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景物一闪而逝,一时⾝不由主,失声尖叫道:“阿雪死啦!”梁萧心知萧千绝要掂量自己的本事,便将铁锏一揷,双手托出,但觉阿雪方一⼊怀,如山力道急涌而来,不由噌噌噌连退三步,蓦地大喝一声,马步陡沉,堪堪稳住,正收势,忽觉口一闷,跌坐在地,心中一时骇然。萧千绝冷笑道:“小子就这点儿能耐么,哼,也给老夫滚远些。”梁萧一咬牙,眼中透出决绝之⾊,放下阿雪,沉声道:“阿雪,你回观里去,无论发生何事,也不许出来。要么从今往后,我都不理你。”阿雪从未见他这般疾言厉⾊,心儿跳,点一点头,走回观內,依门观望。

  梁萧提起铁锏,朗声道:“萧千绝,我妈在哪里?”萧千绝此来寻的是公羊羽的⿇烦,闻言眉头一皱,不耐道:“老夫叫你滚蛋。”梁萧情知今⽇一战凶险绝伦,伸手⼊怀取出球,噙在口里。想到⽗亲死状,蓦觉热⾎上涌,手中铁锏挥坤上震下,化作“复剑道”这路剑招守多攻少,但守得严密,攻得犀利,当⽇他曾以此招打落公羊羽的梅花,实乃他当前能够使出的最強武功。

  萧千绝瞧得这招,双眉一挑,微有讶⾊。呼昅间,那铁锏若长电掠空而来。萧千绝冷笑一声,右手探出袖外,只一晃,铁锏前端多了五瘦棱棱的指头“嗡”的一声,手臂耝的铁锏竟然弯了下来。

  梁萧虎口⾎流如注,被迫撒手“三才归元掌”发动,绕着萧千绝疾走,忽地双掌一并,捣他背心。萧千绝也不回⾝,铁锏向后一封,当的一声大响,梁萧双掌拍中锏⾝。这招“三才归元”挟他浑⾝之力,铁锏受力不住,反向弯转。常言道:“铁反无力”铁锏正反弯转,顿时拗断。梁萧却被这绝大阻力震退丈余,重重跌下,一口鲜⾎顿时涌了上来。阿雪大惊失⾊,但梁萧吩咐过,不敢出观,只遥遥唤道:“哥哥,哥哥。”

  萧千绝却不追击,袖手冷笑道:“小孽种,服了么?”梁萧脸⾊惨⽩,咕嘟一声,硬生生将鲜⾎咽了回去,但觉⾎中似有圆珠滚动,钻⼊肚里。恍然间悟及,自己一不小心,竟将球也和⾎呑下去了。但此时命也不放在心上,一颗珠子算得了什么,当即一跳而起。阿雪见他无恙,心中喜不已,忽见他将⾝一纵,又向萧千绝扑上,一颗心顿又悬了起来,忖道:“这个黑⾐老头的功夫比鬼神还要可怕,哥哥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呢?”

  萧千绝眼看梁萧拳脚递来,面上煞气一现,厉笑道:“要死还不容易?好,老夫送你一程,见你爹去吧!”左手一抡,似往右抓,半途中忽又向左逸出,梁萧躲闪不及,右腕被他一把扣住,用劲一挣,但萧千绝手如钢铁,反而更紧,梁萧又惊又怒:“这是什么鬼功夫,明明往右,落定时却又往左了。”闪念间,萧千绝右掌如电落下,耳边传来阿雪的惊叫声。

  谁料萧千绝掌到半途,忽地变了走向,往右拍出,只听波的一声,他侧移一步,来人也退了一步,萧千绝嘿笑道:“老穷酸,到底忍不住了?”公羊羽⾝上犹自挂着冰雪,不言不语,又是一掌挥出。萧千绝也不硬接,一转⾝,将梁萧凭空抡起,向公羊羽挥去。公羊羽手腕一翻,变推为抓,闪电般拿住梁萧左腕,袖间青光一闪,夭矫而出,竟是一柄极薄的软剑,凌空弄影,直刺萧千绝前诸大要⽳。

  这一剑极得归蔵之妙。萧千绝识得厉害,当下右手挥出,五指伸曲不定,刹那间也不知变了多少种手法,只听铮铮之声不绝,公羊羽这一路神妙剑招尽被他空手化解。

  公羊羽心头暗凛:“老怪物的‘天物刃’又精进了?哼,你有精进,穷酸便无精进吗?”正要举剑再刺,忽觉一阵寒之气,自梁萧手腕处直过来,瞬息间侵⼊掌心,公羊羽恍然一惊:“糟糕,萧老怪不顾这孩子的命,用他⾝子和我拼斗內力!”心念未绝,萧千绝手掌宛若行云流⽔,飘然劈来。公羊羽一个翻⾝,右手挥剑敌,左手则浩然正气涌出,透⼊梁萧体內,与萧千绝的“太真炁”相抗,他心知若不如此,梁萧体內生机必被“太真炁”蚕食殆荆当年在襄樊道上,梁文靖便是中了这至至毒的真气,气绝而亡。

  公羊羽生平只教过三人武功,其中最喜梁文靖,但文靖未曾拜师,公羊羽又素来自负,对方不拜,他也不愿点醒,加之当时一心追踪了情,无意久留。后来得知文靖击退蒙古大军,飘然而去,公羊羽欣慰不胜,要寻他传己⾐钵,但江山茫茫,终没找到,只得无奈放弃。

  哪料今⽇突来噩耗,得知梁文靖去世,公羊羽中大恸,加之了情终不肯回心转意,顿觉心灰意冷,动了轻生之念。萧千绝到来时,他也当真纹丝不动,打算任其宰割。直待梁萧与萧千绝动手,梁萧宁折不屈,终令萧千绝动了杀机。公羊羽不愿梁文靖就此绝后,终于违誓出手,谁知萧千绝一动手便用出这等拼斗法子,叫他骑虎难下。

  二人內力本在伯仲之间,萧千绝借物传功,传得越远,劲力越弱。公羊羽就近而发,浩然正气便如惊涛骇浪,将太真炁到梁萧的“手少心经”附近,但到此地,浩然正气也成強弩之末,再难寸进;萧千绝立马催劲反攻。公羊羽略一退却,却在“手太肺经”处守住,待萧千绝攻势稍弱,突出奇兵,分出一道真气,绕过梁萧带脉,循“⾜厥肝经”斜上,再由“手少三焦经”向萧千绝攻到。萧千绝但觉掌心一热,忙运劲稳住,催內力经“手太肺经”回击,公羊羽只感对方內力倍增,无暇分攻,唯有全力回守;萧千绝却趁机分出內力,循梁萧“⾜少肾经”攻出,经“手太小肠经”偷袭。但此着原在公羊羽料中,当即回劲守住,然后急催劲力,一气将“太真炁”出“手少心经”一时间,二人以梁萧体內大小经脉为为‮场战‬,两般內力若两军相对,进退攻守不已。

  两人这一手拼斗內功,另一手也未闲着,各施平生绝学“归蔵剑”对上了“天物刃”指剑击,铮然不绝;两人腾挪之际,两只手拽着梁萧,将他抡得跟风车一般,不过皆用巧力,未施刚劲。公羊羽是怕用力过度,拉坏梁萧;萧千绝则以为损伤梁萧筋骨,便落下乘,既不放手,又让他⾝子不毁,才见功夫。若非如此,梁萧毫无抵御之能,任中一人运劲拉扯,便能将他撕成两半了。

  但梁萧成了两大绝顶⾼手角力的斗场,那般滋味委实无以描述,两股奇门真气好似一对狂龙,在体內进进出出。梁萧⾝子忽冷忽热,忽轻忽重,经脉历经酸⿇庠痛、沉涩轻滑诸般滋味;最厉害时,百脉中既似蛇蚁爬动,又如钢刀刮削。梁萧恨不能一死了之,偏又腕脉受制,无力可施,片时间,他两度昏厥,又两度难过得醒转过来。

  阿雪倚着门,瞧得惊心动魄,但场上两人的武功,远远超乎她想象。此时,公羊羽內力运转已久,満⾝冰雪化为⽔汽,浑⾝⽩气蒸腾,好似笼罩在云中雾里,加之⾐袖飘摇,宛然神仙中人。梁萧模样则十分奇怪,⾝子一半如火如霞,一半青若玄冰,青红之⾊相渗透,诡异万状,阿雪看得目瞪口呆,既是担心,又觉惊奇。

  公羊羽和萧千绝两般內力在梁萧体內相追逐,无所不至,斗到“⾜明胃经”处。公羊羽忽觉萧千绝內力陡涨,心中咯噔一下,急催內力抵挡。同时间,萧千绝也觉公羊羽內力骤然增強,大为惊怒:“老穷酸惯于后发制人,莫非留了一手?”

  二人原本探出对方深浅,早已成竹在,有了应对之法,谁料此时对方內力骤增,两人心惊之余,方寸大,各各提升內力,你长一分,我长一分,一时各不相让,內力相攀升。

  既专注于內力,两人招式渐缓,初时尚有攻守,渐渐越斗越慢,后来过上许久,方才换上一招半式;斗到最后,两人全然由动而静,唯有头顶⽩气蒸腾,凝成一线,心中各各惊疑,暗想对方內力远胜自己,只须攻来,自己必败无疑,但不知为何总不见动静,堪堪维持眼前的僵局。

  他们哪知,梁萧无意间呑下“球”两大⾼手的內力斗至“⾜明胃经”后便齐齐注⼊球中。“球”⼊而不⾜,出则有余。两人都觉得对方內力骤然变強,情急中各自出了浑⾝內力,一时间,两股绝世內力在“球”中纠往复,自球內源源传出,散向梁萧四肢百骸、周⾝经脉。不过,若非两大⾼手內力相若,在球中形成均势,梁萧早已经脉爆裂,一命归西了。

  僵持片刻,公羊羽忽觉內力斗处微微一震,似有物事迸裂,萧千绝的內力也随之一弱,公羊羽缓过一口气来,声道:“萧老怪。这孩子好歹也是你徒孙,经此‮磨折‬,怕是已成废人。也罢,就算穷酸输了!你我同时撒手,留他一条命!”

  萧千绝也觉公羊羽內力变弱,心中大疑:“老穷酸的內力方才明明⾼我一截,为何放手不斗?哼,有些古怪。”垂目一观,只见梁萧面肌扭曲,浑⾝‮挛痉‬,肌肤多处迸裂。他虽然心硬如铁,此时也微微一软:“罢罢罢,他终归是⽟翎的儿子!”口中却冷笑道:“臭穷酸口是心非,老夫要赢,也要赢个清楚明⽩,什么就算你输了,此庇臭不可闻。”

  他说一句话,便散去两成功力,公羊羽也随之散功,待得萧千绝将话说完,二人同时撒手。梁萧扑通一声落到地上,紧闭双眼,全不动弹。阿雪再也忍耐不住,奔出观外,抱着梁萧失声大哭,但一探他口鼻,却觉尚有呼昅,方才心安一些,抹泪呼唤,梁萧却闭着眼,一声不吭。

  公羊羽见观外闹得天翻地覆,梁萧又成了如此模样,却只有阿雪出来,玄音观內全无动静,隐觉不妙。忽听萧千绝扬声道:“老穷酸,我瞧在林慧心面上,多年来让你三分。哼,你倒好,竟然怂恿徒弟,伤了我大弟子萧冷不说,还‮引勾‬我的女弟子。老夫寻你五年,今⽇要么我萧千绝躺在华山之巅,要么公羊羽从今除名。”说到这里,却见公羊羽定定瞧着道观门口,心不在焉,不由怒火升腾,一挥袖,掌风若刀,飘然扫来,公羊羽闪⾝避过,还了一剑,忽向阿雪叫道:“那个小道姑呢?怎没见她出来?”阿雪一愣,道:“你问哑儿么?她和了情道长下山走啦!”

  公羊羽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啊哟,浑丫头,你怎不早说?”他慌至极,剑法顿显破绽,吃萧千绝一掌扫中肩头,几乎摔倒,匆匆挽了两个剑花,退萧千绝,然后倒曳宝剑,发⾜狂奔;萧千绝才占上风,便见他不战而逃,不由瞪圆双目,怒喝道:“打不过就逃么?”衔后紧追,二人⾝法皆是快逾狂风,一起一落,便不见人影,那头黑虎见主人走了,也吼叫一声,紧追上去。

  阿雪怀抱梁萧,但觉他浑⾝时冷时热。冷若寒冰,热如火炭。心中又惊又怕,将他抱回庵中,放于上,手踱步,主意全无。

  梁萧昏沉之中,时而梦到手持火炭,⾝⼊洪炉,时而梦到怀抱冰雪,置⾝寒潭,时而火龙飞空,时而冰蟾出海,诸般幻象纷至沓来。猛然间啊呀一声,睁开双目,阿雪扭头一看,喜道:“哥哥,你醒了么?”梁萧呼昅急促,嘴里呜呜噜噜,一双眸子转个不停。

  阿雪大急,摇晃他道:“哥哥,你说话呀?”梁萧此时体內龙战,六识皆闭,睁眼不能视物,张口不能说话,有耳无法听闻。只觉体內真气天翻地覆,却无半点法子。阿雪见他模样古怪至极,又是吃惊,又是害怕,伸手‮摸抚‬他脸,眼中流泪道:“哥哥,你倒是说话呀!”

  梁萧只觉乍冷乍热,触觉尽失,不知有人‮摸抚‬;听觉也失,听不到说话之声,唯有巨响如雷,一下下敲击耳鼓。混间,他忽地将手一扬,推在阿雪肩上,这一推力大无比,阿雪摔出一丈有余,重重撞上墙壁,当即委顿不起,眼睁睁瞧着梁萧跳将起来,不择东西,一头撞在墙上,道观墙壁为泥土所筑,并不十分坚固,经他一撞,顿显出一个人形窟窿。梁萧満脸是⾎,跌跌撞撞冲到雪地之中。

  阿雪挣扎半晌,方才起⾝,吐了一口鲜⾎,从窟窿中爬将出来,却见梁萧四肢蜷缩,匍匐在雪上。阿雪站不起来,手⾜并用,爬到他附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遥遥喊道:“哥哥,你怎么啦,你怎么啦?”边叫边哭。梁萧却似全无所闻,脑袋直直钻进雪地之中,任天上雪花纷纷飘落,片刻工夫,便将他埋⼊雪里。阿雪伸手去拉,刚触及梁萧肌肤,便觉指尖一⿇,如遭针刺,顿时缩了回去,心中惊讶,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公羊羽和萧千绝这等大⾼手,任中一人以內力对付梁萧,便⾜以让他经脉爆裂而亡,更别说是二人內力同施,来回冲击了。照理说,梁萧死上百十次也是不枉。但那二人的內力偏是各走极端,一,互相生克,抵消去了大半威力,其理便如二虎相争、卞庄得利一般。并且二人的內力经过球转化,倍胜平⽇,仿如两个公羊羽与两个萧千绝同时出手,为梁萧伐⽑洗髓,但因真气来得太猛太急,梁萧经脉气⾎俱难承受。就如一个自幼贫的乞丐,突然得了万贯家财,反倒不知所措。加之他神昏智,无心导引,唯有任其走,待得清醒之时,那两股之气已然奔突于四肢百骸之间,端端无法收拾。所谓相生亦也相克,争斗起来,厉害之极。

  至此,梁萧体內气机旺盛得骇人,也混得可怕,唯有以独特方法吐纳导引,炼精化气,方可调和。但梁萧所练內功本非其法,吐纳引导数次,反如火上浇油,二气越来越盛,争斗更剧。一时间,梁萧六识皆闭,神志错,距离走火⼊魔仅有一步之遥。

  但他运气尚好,混中横冲直撞,撞破土墙,却伤到了鼻子,呼昅因此滞塞,体內真气失了外援,略略平复,梁萧神志也因之一清,他本是聪明人,情急间明⽩要害,当下将头扎⼊雪中,強行闭住呼昅。虽说口鼻阻塞也很难受,但呼昅吐纳为內功之本,二气失了外助,唯有左冲右突,寻找宣怈之地,好与天地之气重新沟通。无形之间,反被⼊正轨,梁萧神志更加清醒,寻思道:“原来不呼昅更要好些。”

  但凡事有利也有弊,口鼻阻塞一久,梁萧渐然忍无可忍。到此之时,要么窒息而死,要么‮子套‬头来,再无第三条路子。但梁萧方才所吃苦头,较之眼前窒息之感还要难受百倍,不由打定主意,双手深⼊雪中,直抵土石,即便指甲尽裂,⾎染冰雪,也不肯‮子套‬头来,受那龙战之苦。

  如此这般,又过了七八十息的功夫,梁萧奄奄毙,气绝在即,但便当此时,他蓦觉⾝子一震,异样知觉涌上心头。刹那之间,遍⾝三万六千个⽑孔悉数洞开,窒息之感倏然烟消,丹田一起一伏,眼前大放光明,如开仓见诸⿇⾖,五脏六腑历历在目。梁萧惊诧万分,不明所以。

  阿雪正自无计可施,坐地哭泣,忽见梁萧浑⾝雪花倏然四散,似被无形之力冲开,不觉大吃一惊,啊地叫出声来。就当这时,梁萧六识豁然开朗,气如江河流淌,畅快无比,猛地抬起头来,叫道:“没事啦!”但刚叫一声,又觉经脉错逆,气⾎冲,心道:“不好。”双手踞地,又一头扎进雪里。

  阿雪刚听他说:“没事了。”大为惊喜,不料梁萧才叫了一声,又钻进雪中,不觉奇怪,叫道:“哥哥,雪里有什么东西么?”梁萧哭笑不得,细想缘由。但他哪里知道,方才他強闭呼昅,体內旺盛气机无法宣怈,反复冲决,终于在生死之间,冲开他周⾝⽑孔,形成炼气士梦寐以求的“⻳息”之境,即不以鼻孔呼昅,而以⽑孔吐纳。这本是极⾼明的境界,寻常人仅凭自⾝修炼,或许一生也无法达到。而达到这一境界的⾼人,也俱都有法可依,循序渐进,不难化解体內之争。但梁萧达到这一境界,全凭误打误闯,故而一用口鼻,体內真气便又各行其是,再度作起来。

  梁萧思索不透,一时别无他法,只好将头揷进雪里,再不‮子套‬。阿雪莫名其妙,怔怔坐在那里观看半晌,猛然思及:“人若闭气这么长久,还能活么?难道、难道哥哥已然死了…”想着这里,心头大骇,轻轻推了梁萧两下,梁萧只顾思索方才的奇事,无暇理会,阿雪顿觉自己所料不差,一时抱住梁萧,伤心大哭起来。

  梁萧心头大奇:“笨丫头抱着我哭什么?”但又不敢‮子套‬头来问她。阿雪痛哭半晌,寻思道:“哥哥一定已经死啦!我跟他相识一场,怎么也不能让他暴尸雪地。”拭去眼泪,正想抱起梁萧,忽觉他肌⾁柔软,触手生温,大觉奇怪:“哥哥⾝上怎么软软的,热热的,照理说,人死了,应该冰冷僵硬的才对,是了…他刚断气不久,⾝子还没及冷…”她一念及此,好生后悔,痛哭道:“都怪我笨,阿雪笨死啦,若是早些想起,拼命拉你出来,你也不会死了…”一时越想越觉难过,越想越觉后悔,号啕大哭,恨不得也随梁萧一起死了。

  梁萧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混账丫头,竟然咒我死。”却听阿雪哭了半天,站起⾝来,要搬动他的⾝子。梁萧心道:“这笨丫头真要埋了我么?当真岂有此理。”忽觉阿雪又放了手,呜咽道:“我埋了哥哥,永也见不到他了,须得在他⾝上寻个物事,好好放在⾝边,时时记挂。”说罢又觉伤感,嘤嘤哭泣,梁萧心口一热,寻思道:“她待我当真太好,我今⽇若能脫险,将来一定好好待她,永不相负。”

  阿雪菗菗搭搭哭了好一会儿,伸手探⼊梁萧怀里,掏出其中物事,翻了一阵,忽地看到一只红铜墨盒,掀开一看,却见其中盛着一包油纸,不由心中大奇:“这是什么?”展开一看,但见一张⽟版素笺,上书文字。阿雪生来笨拙,没有一目数字的能耐,看书总是边看边念,当下也一字字随口念道:“《紫府元宗》小序:念宇宙之初,天地本无,无中生有,始有混沌,混沌中开,乃成。是以天有⽇月,地成虚实,人分男女,兽为雌雄。轮转,永无止息,因之四季有寒暑,⽇月有亏蚀。向⽇圣人为《周易》,至中生,老庄为《道德》,至中见和合,乃为之气,气者混沌之本体,道德之源。余修炼半生,略有所得,乃作紫府十二篇,留赠有缘…”

  阿雪念到这里,哽咽叹道:“唉,古古怪怪的,也不知说什么?但这个东西,不大适合作为纪念…”话未说完,忽见冰雪纷飞,梁萧猛然跳起,阿雪吓得失声尖叫,却听梁萧大声叫道:“继续念,继续念!”只叫了两声,气机忽,又一头扎⼊雪中。

  阿雪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哥…哥哥,你…你还活着吗?”梁萧不能作声,唯有手舞⾜蹈。阿雪又呆了一呆,狂喜道:“哥哥你又糊弄我啦!”但知梁萧尚在人间,忍不住挥舞双手,咯咯咯笑不已。笑了一会儿,却又疑惑道:“哥哥,你老将头埋在雪里,不觉气闷吗?刚才吓死我了…”梁萧双手比划,示意她不要废话,快往下念,他听了方才那段话,隐约猜到这《紫府元宗》是一部记载炼气之法的秘笈,或能化解自己体內那些不听使唤的真气。

  阿雪只得再念道:“⼊定篇:道者天地两不知,⾝在壶中无人识,老树盘⼊泥土,疏枝横斜不留影,目观鼻者鼻观心,心有玄珠生光明,玄珠粒粒走泥丸,转运轱辘度精魂…”话音方落,梁萧一跃而起,依言盘膝作跏趺坐法,双手叉于颈下,双目微阖,意存膻中,气走头顶泥丸⽳,转行背后轱辘关。阿雪见他不再埋首雪中,心知必与自己所念有关,当下也不怠慢,继续往下念,念完第一篇《⼊定》,又念第二篇《洗心》。

  这《紫府元宗》的心法,全以诗句写出。《⼊定》、《洗心》两篇讲的是如何打坐,如何祛除惊伤杂念,如何在诸脉之间运转气机,调和,言词虽然晦涩,但梁萧悟极⾼,多能悟出。比如“道者天地两不知,⾝在壶中无人识。”指的是“心中观影”之法,壶即指心“⾝在壶中”即心中想着自己影像;“两不知”、“无人识”则指⾝外无物,天地两忘;“老树盘⼊泥土,疏枝横斜不留影。”讲的是打坐之法,‮腿双‬若老树盘,作跏趺坐法,双手成树枝叉之象,但须得紧贴下颌,不能在地上留下影子;后面大多相类。

  梁萧边听边悟,边悟边练,练完《洗心篇》,全⾝真气,宛若粒粒珍珠,在诸经百⽳中流转不定,一一纳⼊丹田,顿觉心气平和,呼昅悠长,一时再无窒碍。原本这两章别人来练,少则七八月,多则十余载,而且未必有成。梁萧却无意间臻至“⻳息”之境,⾼屋建瓴,⼊门自然容易得多,短短两个时辰,竟成全功。

  阿雪见梁萧低眉垂目,神⾊自若,心中好不喜,说道:“哥哥,下一卷是《初九篇》了,你听好啦,上面说:九九桃花生洞阙,八八青龙总一斤,七七⽩虎双双养,木⺟金公本温,十二宮中蟾魄现,时时地魄降天魂,拔取天并地髓,⽩雪⻩牙自长成…”梁萧张开双目,奇道:“阿雪,你胡念些什么?”

  阿雪仔细看了看,说道:“我照着上面念的,一个字都没有错!”梁萧接过纸笺,仔细观看,果然念得一字不差,顿时眉头紧蹙,半晌不语,阿雪心中好奇,问道:“哥哥,这些话什么意思啊?”梁萧‮头摇‬道:“这里的诗句,我一句也想不通。”阿雪瞪大眼睛,奇道:“哥哥你都想不通,那谁还想得通?”梁萧失笑道:“傻丫头,你⾼估我了。这位前辈既然如此写,想来总有人想得通的。前两篇多用譬喻,所以不难明⽩。但从这一章起,却出现了许多古怪字句,我猜大约是某种术语,便好比数术中的勾股方圆、商方实法,不懂这些术语,就没法知道这位前辈的真意。”阿雪道:“那怎么办呢?”眉头皱起,很为梁萧着急。

  梁萧再往下看,只见《初九篇》之后,还有“玄用、神微、鼎瑞、活得、灿烂、胎息、辟⾕、仙游、归真”九篇,一篇较一篇艰深,词句也更是千奇百怪,不由忖道:“这位撰文的前辈当真惫懒,总爱设些古怪谜题考人,先有纯铁盒,再有球,如今又是紫府元宗。”他从头至尾细看一遍,并未发现作者之名,而且既无纯二字,也无吕洞宾的字号。看来吕洞宾铸盒之说,当真是世人误传了。

  梁萧思之不透,叹道:“阿雪,我看不懂啦。但这《紫府元宗》实在了不起。只⼊定、洗心两篇,已能化解我体內走的真气。听羽灵说,若是练到后来,能够遣鬼运神,成仙飞升,不知道是也不是?”

  阿雪心想:“若哥哥成仙飞升了,阿雪一个人留在人间,岂不寂寞,幸亏他没看懂后面。”想到这里,心中窃喜,望着梁萧微笑。梁萧看她笑得古怪,便道:“你这笨丫头,又傻笑什么?嗯…阿雪,你受伤了么?”阿雪回过神来,方觉肩头口疼痛,才想起方才挨了梁萧一掌,伤得不轻,后来迭逢异变,也忘了痛楚,她怕梁萧內疚,便道:“没有。”梁萧哼声道:“你一撒谎就东张西望,我一眼就瞧穿了。”阿雪大窘,低头着⾐角。

  梁萧⽩她一眼,小心收好《紫府元宗》,忽想到自己将球呑⼊腹中,恐有后患,但他凝神內视,却未觉出半点球的痕迹,沉昑良久,恍惚记起公羊羽和萧千绝相斗之时,体內似有什么物事爆裂开来,此时想来,约摸是两大⾼手內功太強,球不堪重负,或是碎成齑粉,或是化为灰烬了。

  梁萧明了缘由,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抱起阿雪,⼊观为她疗伤。阿雪经过这一⽇‮夜一‬的‮腾折‬,疲倦已极,疗伤未毕,便已沉沉睡去。梁萧将她置于枕上,小心盖好被子,傍着坐下。想到此次死里逃生,暗自庆幸;但想到⽗⺟之仇未报,又觉惭愧茫然。

  梁萧悲喜集,心嘲难平,低头望去,只见阿雪睡态娇憨,惹人怜爱,不由伸出手,轻轻抚着她乌黑的秀发,心里却不知为何,浮现出花晓霜的影子。他当初争夺纯铁盒,全是为了她的痼疾,而今球已毁,只怕对晓霜痊愈大为不利。梁萧想着,忧心忡忡:“莫非老天弄人,真要让晓霜永受寒毒之苦么?”痴痴想了一阵,定神再看时,只见阿雪嘴角含笑,浓密的睫⽑便似一面小小的镜子,微微颤动,想是梦里见了叫人喜的物事。梁萧不觉莞尔,想起那夜在船上,柳莺莺的睡姿也仿佛如此,情状依稀,人却已非了。刹那间,他只觉口似被千万钢针刺透,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不由忖道:“也不知莺莺随了云殊,可还喜么?睡梦里还会带着笑么?”

  此时屋外风雪更急,狂风夹着雪花,扑打着窗棂。闷沉沉的雷声,自北方滚滚而来。梁萧怵然惊觉,长长叹了口气,以⼊定洗心之法,盘膝‮坐静‬,渐渐的,耳边风雷远去,只余落雪的声音。

  阿雪醒来时,心中还満是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着船儿,跟梁萧一起唱歌钓鱼,摘菱采莲。她痴痴想了一阵,忽听屋外传来呼啸之声,便忖道:“雪还在下么?”掀开被子,走出观外,却见红⽇⾼挂,瑞雪已晴。梁萧在雪地中纵横腾挪,进退间恍若闪电,双掌起落之间,发出怪异啸声,但奇的是,他手⾜挥舞甚剧,⾝边冰雪却未起一分半分,似将劲力尽皆蕴于体內,并不怈出半点。

  梁萧⾝法越变越快,阿雪初时尚能看清,但不一阵,便见他一人幻出双影,再一晃又变出四个影子,人影越变越多,至得后来,雪光映中,竟如有七八个梁萧在场上奔走。阿雪看得头晕眼花,失声叫道:“哥哥,别走啦,我眼都花啦!”突听得梁萧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咔喇一声巨响,一株合抱耝的松树折成两截,树冠轰然堕地,搅得积雪漫天。

  阿雪拂开眼前蒙蒙细雪,却见梁萧凝立雪中,两眼望天,若有所思。她奔上去,只见那株大树断裂整齐,有如刀砍斧劈一般,不由惊喜道:“哥哥,你变厉害啦?”梁萧点头笑道:“是变厉害啦,方才走到‘九九归元步’,三才归元掌也算大成了。”阿雪笑道:“那恭喜哥哥啦。”梁萧望着她,眉间透着怜意,温言道:“你伤好些了么?外面风大,可别凉着。”阿雪见他眼神温柔,不觉双颊火红,心儿剧跳,忙低头道:“哥哥饿了吧,我…我做饭去。”飞也似跑回观里。

  梁萧看她背影,哑然失笑,他盘膝坐下,拾起一断枝,在雪上画出九宮图,寻思道:“易数有云,九乃数之极,走到‘九九归元’之境,已臻这路掌法的极致,但我为何总觉有些遗憾,莫非是多心了么?”他想了一阵,忽又忖道:“所谓九乃数之极,不过是古人之言,难道九九之外,便无其他?”一涉数术,梁萧灵思捷悟,层出不穷,当即试着推演,哪料推了半个时辰,竟被他推出“十十”百子之数来,这一百个数字,纵横斜直,十数相加皆为五百零五,梁萧推到这里,吃惊之余,又觉茫然。

  此时阿雪叫他吃饭。梁萧只好暂且放下。用过饭,又到雪地上推演。阿雪从旁看了许久,全不明⽩,她大觉无趣,便烧化冰雪,让梁萧脫下⾐衫,自行洗涤去了。

  梁萧苦思半⽇,又推出个奇特“四四图”依照九宮之义,四四图只能一行数、一列数、对角之数相加之和相等,而他这个四四图,却不论纵横曲直,任何四个数之和均为三十四,与九宮之义大相径庭。梁萧称其为“无所不能图”而后又陆续推出五五数、六六数的“无所不能图”到此之时,梁萧蓦地跳出九宮图的拘绊,纵极神思,当真无所不能了。(按:九宮图这种巧妙的数字集合,现代数学沿袭阿拉伯数学的称谓,统称为“数码幻方”古代‮国中‬则叫作“天地纵横图”在这方面,‮国中‬成就最大的是宋朝大数学家杨辉,他推演到“百子图”但却没有脫离九宮图的模式。总的说来,幻方的推演,阿拉伯数学家成就最⾼,文中的“无所不能图”被现代数学家称为“4阶全对称形”就是出自与梁萧同时代的阿拉伯数学家之手。)

  梁萧‮开解‬难题,微微叹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数术何尝不是如此?数术之道,本就是无穷无尽,这便叫做道无涯际么?”他想起当⽇在苏州郊外,九如的那番言语,自语道:“老和尚曾说,有个无大不大的圈子缚着我,若明⽩它是什么,便可乘雷上天,若不明⽩,便是练一辈子,也无法技进乎道,总是在圈子里转悠。这个圈子,莫非就是九宮图么?嗯,不对,石阵武学包容数术,可不全是九宮。况且老和尚武功比我厉害多多,说到算数,可是算不过我,更不会知道这‘无所不能图’。”

  阿雪见他忽而苦恼,忽而喜,忽而沉默不语,忽而念念有词,终于忍不住好奇道:“哥哥,你想什么呀?”梁萧笑道:“很深奥的道理,我也想不明⽩。”阿雪笑道:“哥哥都不明⽩,阿雪更不明⽩啦!”梁萧看她一眼,笑道:“阿雪,我教你武功好么?”阿雪喜道:“好呀!”梁萧道:“我最厉害的武功,俱都不离数术,所以你要学我的功夫,便要先学数术。”阿雪道:“你教我,我就学。”

  梁萧用松枝做了几支算筹,自最基本的“加法五术,减法五术”开始教起,说完出了十道题,让阿雪计算。阿雪连算四次,皆不正确。梁萧耐着子又讲了两遍,她仍是不对。梁萧微觉生气,问道:“你听我说话了么?”阿雪看他神⾊,微感惶恐,拼命点头:“听了呀,就是…就是不十分明⽩。”梁萧神⾊狐疑,打量她一次,又讲一遍,怕她还不明⽩,讲完又问:“这次听懂了么?”阿雪茫然‮头摇‬。梁萧眉头大皱,道:“怎地这样笨?”阿雪听到这话,眼圈一红,低头道:“我…我本来就笨啊!”梁萧方觉自己话说重了,便宽慰她几句,再耐着子慢慢讲解。讲了许久,阿雪总算有些开窍,十题中对了两题,却错了八题。

  梁萧拿着算稿,沉沉不发一言。阿雪低着头,心里打鼓,才听梁萧吐了口气,道:“唉,罢了,你过来,我给你说错在哪里。”阿雪一颗心才落了地,慢慢靠过去,听他讲解。

  二人如此一教一学,‮腾折‬了三天。这天讲到简算法,梁萧反复讲了七八遍,阿雪算罢,递上算稿,梁萧一看,竟然全都错了,当真忍无可忍忍,腾地站起,想要大发雷霆,但见阿雪怯生生的模样,又难开口,只得将算稿一摔,扭头出门。

  阿雪拿起算稿,跟出门外,却不见梁萧人影。她心中悲苦,转回书斋,扑在桌上大哭一场,哭完之后,拿起算稿继续计算。她天资虽钝,个却颇坚韧,虽然屡算屡错,却是屡错屡算。

  到了晚饭时分,梁萧方才回来,神⾊虽然缓和许多,但阿雪仍瞧出他心中失望。只得悄悄摆好饭菜,怯怯地将稿纸递给梁萧。梁萧一看,九题中对了两题,算是略有进步,但仍与自己心意相去甚远,当下也不夸她,吃了两口饭,放下筷子,叹道:“阿雪啊,你若把做饭的本事用一半到算术上就好啦!”

  他见阿雪神⾊怔忡,便道:“你愣着作甚,吃饭吧!”阿雪喜道:“我…我都算对了么?”梁萧不忍教她失望,強笑道:“都对啦。”阿雪喜之极,坐了下来,举起碗筷,吃得兴⾼采烈。梁萧看她模样,忖道:“数术之机瞬息万变,看来以她的天分,不合这个路子,妈常说:‘牛羊吃不了⾁,雄鹰不会吃草’。我強行教她,自讨苦吃罢了。”他想通这节,不再阿雪学算,转而传授黑⽔武功。阿雪见不学数术,心中纳罕,但她天纯良,梁萧既有主张,也不违拗。何况数术于她而言,较之学武还要难上百倍,与其算术,她宁愿学武了。所幸她武功颇有基,学起来倒也没让梁萧十分生气。

  过了两⽇,观中蔬果⾁米用尽。两人一块儿下山采买。走上山道,梁萧想起一事,道:“铉元剑还嵌在弈棋亭的石崖上,呆会儿下山,记得寻个铁锤和凿子,把它弄出来。”阿雪奇道:“拔不出来么?”梁萧道:“我试过好几次,都没‮子套‬来。用力不当,恐怕弄折了剑刃。这些⽇子变故多多,竟忘了这事了。”阿雪笑道:“连那株大树也被哥哥打断了,难道还拔不出剑。”梁萧听她一说,也不由忖道:“近⽇我武功大进,再去试试看,不成再用凿子。”想着与阿雪上行至弈棋亭,犹未转过山梁,便听一个公鸭嗓子道:“老子就不信琊?这次非要一举夺魁,让你们统统没脸。”另一人道:“呸,老子还没拔完呢,你一边凉快去。”

  梁萧心头一惊:“这不是胡老万和胡老千么?这五个活宝,还没离开华山?”只听胡老一道:“胡老千,你已拔了两个时辰了,还没拔够吗?该让胡老万了。他的,都五六天了,这鬼剑还拔不出来,当初是哪个‮八王‬蛋刺进去的?”

  梁萧一皱眉,对阿雪小声道:“你在这儿别动,我去瞧瞧。”阿雪不放心道:“他们人多势众,打不过怎么办?”梁萧笑道:“打不过逃得过吧!”说罢转过山道,只见胡老千左脚立地,右脚踩在石壁上,双手握住剑柄,正向外力拔。其他四宝横七竖八,躺在弈棋亭旁,瞧见梁萧,一跃而起,大呼小叫围了上来。

  梁萧笑道:“中条五宝,萧千绝让你们回中条山,你们却在这里厮混!不怕被他剥⽪菗筋么?”他这一说,五个人顿觉头⽪发⿇,东张西望,没见萧千绝现⾝,这才放下心来。胡老一道:“老子心头不快活,你小子来得正好,让老子揍一顿,消闷解乏。”说着就是一扑,梁萧⾝子一侧,胡老一扑了个空,心中奇怪,转⾝叫道:“不许逃。”

  梁萧笑道:“不逃便不逃。嗯,你们怎么不快活?说来听听!”胡老百心直口快,说道:“老子难得出来,想逛逛华山再回去。哪知胡老万发现这有个剑柄。他拔不出来,老子也拔不出来,大伙儿就来打赌,谁‮子套‬来谁就是老大,⽇后都听他的。结果一拔就是六天。”梁萧奇道:“胡老一不是老大吗?”除胡老一外,其他四人双手摆,齐声道:“不是不是,他是什么东西?”

  胡老一怒道:“老子怎不是老大?”胡老万道:“你凭什么是老大,老子问你,一个手指头多些还是两个手指头多些。”胡老一两只手伸出来一比,想了想道:“两个多些。”胡老万冷笑道:“这就是了,老爹说,二比一大,十比二大,百比十大,千比百大,万比千大,嘿嘿,老子才是真正的老大。”胡老一道:“放庇,大家都说萧大爷武功天下第一,你敢说他老人家武功天下第一万吗?”胡老万张口结⾆,半晌方道:“老爹说万比一大的。”口气却虚弱了许多。

  胡老千嚷道:“你们争个庇,老爹死后,中条五宝平起平坐,没有大小之分。”胡老一怒道:“老妈明明说,她第一个生老子出来。”胡老十嚷道:“胡说,妈说第一个生老子。”胡老百道:“不对,老妈说是老子第一。”胡老万怒道:“老妈从来分不清谁是谁,她常叫老子胡老千。”五个人争持不下,又捉对儿厮打起来。

  梁萧暗暗好笑,走到石壁前,握住剑柄,忽地运劲一抖,嗡的一声,铉元剑露出半截。梁萧又惊又喜,再一用力,铉元剑脫出石壁之外,剑⾝清亮,犹若一泓秋⽔。

  中条五宝闻声停手,望了过来,但见梁萧手握宝剑,无不张大嘴巴,两眼发直。梁萧反手一剑,铉元剑⼊石尺余,不由暗叹道:“我虽有长进,但仍不及公羊先生的神功。”他徐徐‮子套‬宝剑,笑道:“中条五宝,你们打赌还算数吗?”胡老一忽地‮头摇‬道:“老子在做梦。”捂住眼睛大喊:“快醒来!快醒来!浑小子!快消失!”其他四人见状,也跟着捂眼齐嚷:“快醒来!快醒来!浑小子!快消失!”嚷了几声,胡老万最先张眼,叫道:“不对不对,浑小子还在。”五个人对望一眼,胡老百哭丧着脸道:“胡老一,不是做梦,这回是真的啦。”其他四人撇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梁萧恨他们是萧千绝的走狗,有心揶揄,哈哈笑道:“若不愿赌服输,我也不怪你们。世上言而无信的人多啦,哈,老子就当中条五宝说话跟放庇一般!”说着大笑转⾝,中条五宝无不瞪眼咬牙,面红过耳,彼此对望一眼,蓦地扑扑通通,纷纷跪倒在地,涩声叫道:“老大!”声如蚊呐,显然十分的不服气。

  梁萧见状,大吃一惊:“这五人竟要守信?糟糕之极。”正自急思对策,忽听胡老一叫道:“中条五宝说话绝非放庇。⽇后你就是我们老大,但老子丑话说到前面,你让老子⼲别的都好,要老子跳崖抹脖子,老子万万不会做的。”其他四人连连点头:“天幸胡老一想得周全。”

  梁萧头大如斗:“这一下弄巧成拙了,这五个贼厮鸟是萧千绝的手下,如何能与他们为伍?”当即一言不发,举步便走,中条五宝紧随其后,胡老百道:“老大,老子饿了,弄些吃的来。”梁萧冷道:“关我甚事?自己找去。”胡老一道:“你是老子的老大,就要给我们弄吃的。”梁萧呸了一声,道:“做你娘的清秋大梦,要我做老妈子,那搭楼梯上天,没门!”忽见阿雪在前面,便拔腿狂奔。中条五宝见状,叫道:“老大!”一心追附骥尾,纷纷拔⾜猛追。

  阿雪讶道:“哥哥,怎么回事啊?”梁萧顾不得回答,将她拦抱起,奔往山下。中条五宝边跑边叫,紧追不舍。一时间,只见六道人影疾若闪电,在华山道中飞泻而下。梁萧內力大进,但终究带着一人,奔到山下,已被五人赶上,只得放下阿雪,怒视五人道:“跟着我作什么?”胡老十道:“老大…”梁萧截口道:“不许叫我老大。”中条五宝一齐搔头,道:“老大为什么?”梁萧厉声道:“滚回中条山去,不要再烦老子,我决不会做你们的老大。”中条五宝对视一眼,心想当老大是天大的好事,怎会有人不肯,心中深感惑,忽见梁萧拉阿雪进了山下镇子,便牢牢缀着,打算问个明⽩。

  阿雪听梁萧说明缘由,忍不住笑弯了,梁萧皱眉道:“笨丫头你还笑,想气死我么?”阿雪见他生气,脸上忍住,心中仍在偷笑,这时间,忽听⾝后喧哗,掉头一看,不觉皱眉。

  原来,中条五宝猜想不透,跟在梁萧⾝后逛了两步,忽见有卖烧饼的,五人只觉肚饿,一拥而上,一人抢了两个,掉头便走。卖烧饼的夫俩惊惶失措,一个来拉胡老百,一个去扯胡老十。

  这五个浑人虽霸道惯了的,但却有一个规矩,即不理会女人。胡老十见那妇人扑来,轻轻闪开;那汉子却是倒了大霉,着胡老百随手推了一把,胡老百何等⾝手,只消这一推,那汉子便似腾云驾雾一般,平平飞出,撞翻了烧饼炉子,口中溢出⾎来。

  胡老百也不以为意,转⾝便啃烧饼,不防背心一⿇,着人拿住至⽳,提了起来。他心头一惊,正要嚷嚷,忽听众兄弟道:“老大,老大。”转过脑袋一看,只见梁萧瞪着自己,忙道:“老大,你也要吃烧饼?”梁萧冷然道:“吃个烧饼也要打死个人么?”胡老百一愣,反问道:“打死个把人有什么了不得?”梁萧见那妇人抱住汉子哭天抢地,汉子口中呛⾎,显是伤了肺,眼看不活了。他心生不忍,挥手将胡老百一掷而出,胡老百凌空一个筋斗,轻轻巧巧站在地上,抓着烧饼大咬大嚼。

  梁萧没能将他摔着,微感失望:“我功夫尚还不⾜,若换了公羊先生或是萧千绝,这厮万无站住的道理。”想着转过⾝子,扶起那汉子,在他心口一拍一按,汉子顿时止了咳。梁萧运转內功,为他推拿数下,他內力雄浑,汉子疼痛大减,见子哭啼不住,便开口道:“婆娘别哭啦,都怪咱背了运,没的招惹了煞星。”妇人听他说话,又惊又喜,顿时止了哭,向梁萧磕头,梁萧慌忙伸手,将她扶住。

  中条五宝见梁萧给人疗伤,均觉是讨好的机会,各自掏出丹药,一个道:“老大,老子这有‘八宝金丹’。”另一个道:“老子这儿有‘仙芝⽟灵丸’、‘飞燕清肺丹’…”七手八脚,各⾊药瓶递了过来,甚至伤人的胡老百也递上了三个丹药瓶子。梁萧挑了几样养肺的丹药给汉子服下,以內力催化,片刻工夫,那汉子便站起⾝来。

  梁萧看他没了大碍,便道:“阿雪,给他些烧饼钱!”阿雪时常购买物事,是以梁萧将金珠银两都放她⾝上。不料阿雪一愣,道:“没有啦,我都塞在哑儿包裹里了!哥哥,你给他好了!”梁萧一皱眉道:“都给了?”阿雪轻笑道:“是呀,我想哑儿要走很远的地方,要花很多钱,是以将金银都偷偷塞进去了,不过哑儿却不知道!”

  梁萧眉头大皱,想了想,忽向中条五宝招手道:“跟我来。”中条五宝跟着他出了镇子,梁萧正⾊道:“你们真愿我做老大么?”五人齐声道:“中条五宝说话算话。”梁萧道:“好,你们须得依我两件事。其一,我要你们从今往后,只许对付武学⾼手,不得与寻常人动手。”中条五宝心道:“这个不难。”便道:“一言为定。”梁萧点点头,道:“其二,没我应允,都给我闭上鸟嘴。”话音未落,中条五宝顿时嚷了起来。胡老一大声叫道:“饭可以不吃,话不可不说。”胡老十道:“割老子⾆头可以,要老子闭上鸟嘴是万万不能的。”胡老百道:“要老子不说话,除非老子死了或者睡了。”胡老千接口道:“胡老百此言差矣,老子就是睡了也要说梦话的!”胡老万不知从哪里学来两句,张口嚷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民之口…”眨眼工夫,一个嗓子变成五个。

  梁萧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叫个不休,心中着恼,一挥手,冷笑道:“好,暂且随你们,但若说错了话。惹恼了我,可别怪我不客气。”中条五宝闻言大喜。却听梁萧又道:“我现在是老大了,你们的金银铜钱,也该孝敬我吧!”中条五宝面面相觑,胡老万说道:“老子从不带金银铜钱,想睡就睡,抓来就吃,数钱的事情,老子不做。”梁萧恍然大悟:“我糊涂了,这五个蠢材不会算数,让他们数钱算账,岂非比登天还难。”想到这里,大是丧气:“如此一来,莫如找个大富人家,偷些则个…”念头尚未转完,便听胡老一道:“要金要银也甚容易,咱们立马找个有钱人家,要么偷些,要么抢些。若老大喜漂亮娘儿们,老子也是手到擒来,不过,咱兄弟五个不大喜这个调调,老大你自家动手最好。”梁萧方才动念,胡老一便将打家劫舍、奷掳掠全想齐了,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正想转回镇子,忽见前方四个少年提着奔了过来。这一照面,双方均是一怔,梁萧笑道:“你们四个,又来做什么坏事?”

  这四个少年正是偷⽩驴“快雪”的那四人,闻言对望一眼,那圆脸少年道:“我们不惹你,你也不要管我们。”梁萧点头道:“好!”圆脸少年扬起杆,一指中条五宝,厉声道:“你们打了我爹,就想逃么?”梁萧心头一动:“难道那卖烧饼的夫是他爹娘?”

  中条五宝两眼齐翻,同声道:“你爹是谁?”圆脸少年不知他们没长心眼,早不记得打人之事,怒极喝道:“好啊,打了人就想混赖么?”杆指定胡老百,扬眉道:“我听人说了,动手的就是你这个挎喇叭的贼货。”杆一挥,往胡老百劈头便打。胡老百大怒,一伸手,便将梢拿住,圆脸少年犹如触到铜墙铁壁,只挣得面红耳⾚。胡老百正洋洋得意,忽听胡老千嘿然道:“胡老百,老大说过,不得与寻常人动手。”胡老百一愣,倏然松手。圆脸少年得了空,扑的一,打在他头顶上。胡老百纵横江湖,手下不知折杀了多少厉害人物,今⽇虎落平,竟挨了一个⻩⽑小子的,心头恼怒之至,但他有言在先,不能动手,只是瞪眼怒道:“浑小子,你再打老子试试?”

  圆脸少年一得手,胆气倍增,喝道:“再打你又怎地?”扑扑又是两,打在胡老百头顶肩上。胡老百暴跳如雷:“你祖宗,你再打老子试试?”圆脸少年怒道:“好,老子就打你这张臭嘴。”呼呼两,左右开弓,打在胡老百脸上。胡老百內功在⾝,这几浑似给他搔庠。但疼痛事小,脸⽪事大,忍不住叉大骂,他骂得越难听,圆脸少年打得越带劲,其他三个少年也挥上前,各自运⾜气力,向胡老百⾝上招呼。刹那工夫,胡老百⾝上挨了二三十不止。但虽然他张嘴咒骂,却始终信守然诺,不用武功。

  其他四宝看得有趣,幸灾乐祸,抱着手哈哈大笑。胡老百大怒,掉转嘴⾆,大骂四个兄弟。梁萧见胡老百打不还手,不噤暗暗点头:“此人虽非良善之辈,但一诺千金,却也是情中人。”当下上前一步,伸手揽出,众少年双手一热,四条杆已到梁萧手中。圆脸少年惊道:“你…你要架梁?”梁萧笑道:“你们也打够了!他若还手,别说你们四个,就是四十个也被打坏了。”他见众少年神⾊中満是不信,便将杆抛向胡老百,笑道:“露一手吧!”胡老百正憋了一肚⽪鸟气,听得这句,如奉大赦,双掌狂挥斫,四条杆犹未落地,已被他断成二十多截,胡老百抓住其中一段,双手一,手中的杆顿然化为齑粉,他出得这口恶气,哈哈大笑道:“他的,算你四个小子命大。”

  那四个少年瞧得目瞪口呆,浑⾝发抖。梁萧挥手笑道:“还不快去?”四人拔腿就跑,却听梁萧叫道:“慢着!”四人应声停下,心头忐忑,却听梁萧道:“我问你们,这里最有钱的大户在哪里?”四人面面相觑,其中那个⽩脸少年道:“是西华苑史家。”梁萧点头道:“你们带我去瞧瞧。”

  四人答应,带路走在前面,梁萧一边走路,一边询问四人姓名。原来那圆脸少年叫杨小雀。八字眉少年则叫李庭儿。另一个⽪肤黝黑,双目细长的少年姓王名可,问到那⽩脸少年时,那少年道:“我叫赵三狗,你叫我三狗儿好了。”梁萧含笑道:“我叫梁萧,这是我妹子阿雪,上次亏得你们拼力相救。”李庭儿汗颜道:“可惜对头太狡猾,几乎便失了手。”梁萧摆手道:“无论成败,诸位救命之德,我梁萧有生之年,必不敢忘。”说话间,遥遥看见一座巨宅轮廓,三狗儿道:“那里就是西华苑史家了?梁大哥,你有什么事吗?”梁萧存心打劫,此来本为踩盘子,当下只微微一笑。定神细看,只见那宅子方圆十余里,上有箭垛,其內阁楼亭台,气派轩敞。宅前一个平坝,搭了棚子,垒着二十多个打铁炉。百十工匠挥动大锤,人人挥汗如雨,在铁砧上打造弓箭矛、铜盔铁甲。还有许多人从苑內搬运⾕物,放到大车上,络绎不绝。梁萧看在眼里,皱眉道:“这里恁地忙碌,却是做什么?”

  李庭儿道:“史家是军功世家,每逢这等情形,必是要打仗了。”梁萧只想取金盗银,对主人⾝份并无兴致,当下再不多问。忽听胡老一道:“饿死啦,饿死啦。”梁萧冷笑道:“你不是吃过烧饼么?”胡老一怒道:“两个烧饼顶什么事,酱鸭肥倒还凑合。”梁萧眉一挑,方要开骂,却听杨小雀道:“梁大哥若是饿了,咱们去张罗些食物来。”说罢又瞪了中条五宝一眼,哼声道:“我是瞧梁大哥面子,却不是为了你们五个贼货。”说罢又哼一声,与三个伙伴径自去了,留下中条五宝,口鼻气,十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梁萧见庄子边有条小溪,当即寻石块坐下,观察西华苑地势。不一阵,却见三狗儿四人抱着狗⾁米酒、还有热腾腾的⾁馒头过来。中条五宝大声叫好,全不客气,搂过来大吃大喝。

  梁萧谢过后,一群人在溪边围圈儿坐定,正自⾼谈快论,忽地一彪人马从⾝后冲来,当头一人国字脸膛,蓄着八字胡须,穿着锃亮⽪甲,臂上歇了一只海东青。其他人则背负弓箭,马上挂着一些狐兔野,一道烟奔来,直冲到众人面前。三狗儿等人急忙闪避,梁萧却双眉一扬,便要动手,不料那行人忽地策转马头,斜刺里从河里趟了过去,马蹄撩,溅起无数⽔花,梁萧等人躲闪不及,⾐

  那些骑士趟过小河,回头瞧见众人狼狈模样,纷纷狂笑起来。梁萧脸⾊一变,待那些骑士转头走远,忽地弯⾝拾起一块鹅卵石,嗖地掷出,正中那为首骑士的战马前蹄,那战马吃痛,骤然失蹄,将那骑士颠了下来,跌得头破⾎流,那头海东青受惊蹿起,只在半空中打旋。

  众骑士大惊,纷纷下马扶起首领。那人⾎流満面,对手下大声咆哮,众骑士检视战马,却见那匹波斯良马前蹄虚软,已然跛了。那首领心下生疑,回头看去,却见梁萧与中条五宝背负着手,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况且双方已距百步,料想梁萧等人即便捣鬼,也无此能耐,再说马失前蹄也是惯常之事,一时连叫晦气,由手下搀着去了。

  那行人进了西华苑,四个少年方才围上来,李庭儿眉飞⾊舞,道:“梁大哥,这个史富通平⽇里横行霸道的,今儿竟吃了这么大个哑巴亏,真叫痛快。”其他三人也连声称羡。梁萧坐下来拍开一个馒头,问道:“这史富通是西华苑的主人么?”李庭儿啐了一口,道:“他算哪门子主人,充其量是个小小管事。”梁萧怪道:“一个管事就这般威风?”李庭儿道:“还有更威风的呢。这西华苑只是史家的别院,平⽇里史家人都不来住,只用来囤积粮草,征丁纳赋罢了。”

  梁萧更奇,问道:“修了这么大的房子,怎么不住?”李庭儿道:“真定史家是当今世侯,家长史天泽南征北讨,战功无数,朝廷赏他的土地,从东到西数也数不清。这西华苑是他儿子史格的,史格平⽇在大都跟他老子同住。但他却是这里的万户,上万户人家都归他家节制。我和王可是他家的兵户,平⽇耕田,打仗就跟他出征;赵三狗是他家的农户,只用耕田;杨雀儿家虽是卖烧饼的,年年也要向他纳钱粮。故而史格就建了这个房子,平时储备粮食,收敛赋税,战时便训练兵马,打造兵器。还怕百姓们不听话,在屋子里养了许多奴才,谁不听话就打杀谁,凶狠得紧呢!”言下甚是愤怒。

  王可也道:“是啊,气死人了,凭什么我们给他打仗,帮他种田,还要挨打挨骂。”赵三狗道:“就凭他有刀有箭,有兵有马!若有本事,咱们也学史天泽一样,拿起刀,上‮场战‬拼杀立功,挣个千户万户,至不济也弄个百户什么的,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王可冷笑道:“你爹一个农户,老实巴,除了种田,就会编竹篓子,要打仗也是兵户的事情,轮不到你家。”赵三狗被他戳到痛处,一跳而起,怒道:“好呀,有种你跟我打,看谁更厉害?”王可嚷道:“打就打,谁怕谁呢!”中条五宝一听要打架,跟着起哄:“打,不打的就是⻳儿子。”

  两个人被人一,再也不好退缩,顿时你来我往,在溪边扭作一团。阿雪叫道:“别打了!”想要分开二人,却被中条五宝横⾝拦住道:“打架是汉子的事儿,娘儿们一边凉快去。”五个人一边阻拦阿雪,一边怂恿道:“这一拳打得好。”“拿脚踢他孤拐…”“唉,这拳偏了一些,往左些,往左些…”有五人呐喊助威,二人打得更加卖力,杨小雀和李庭儿说什么也拉不开。这时间,远远走来两个寻常村妇,一个年老婆子,一个中年妇人,两人手中都端着木盆来溪边捶洗⾐服。婆子眼尖,看见这边闹腾,嚷道:“啊呀,赵四家的,你看!”妇人回头一看,脸上露出惊怒之⾊。

  李庭儿听得叫喊,侧目看去,惊叫道:“三狗儿,不好啦,你妈来了。王可,你也来啦!”二人顿时停了打斗,但都已⾐衫破碎,脸手挂着⾎丝,眼见婆子和妇人提着捶⾐服的木往这边赶来,王可拔腿就跑,赵三狗犹豫一下,正想抬⾜,那妇人叫道:“三狗儿!你敢跑?”赵三狗应声站住。妇人赶上来,一把揪住,照他腿上就是两,骂道:“孽障,孽障,上次偷驴被踢得半死,这次又跟人打架,你…你要气死我才甘心么…孽障,畜生。”劈头盖脸,边打边哭了起来。

  赵三狗被她揪住,只是原地转,躲避要害,却不敢有丝毫挣扎。中条五宝见状,纷纷嚷嚷道:“小子没用,怎么被娘儿们教训?老子给你撑,不用怕!”梁萧眉头一皱,喝道:“统统给我闭嘴!”五人齐齐哼了一声,但也不便过于违抗,只得暂且住口。

  那妇人只打得没有了气力,手脚也慢了。婆子追了一程,见王可跑得不见踪影,只好悻悻返回,见状拉开她道:“赵四家的,算啦,算啦!”赵四家的坐在溪边,只是痛哭,赵三狗鼻青脸肿,呆了半晌,忽地跪下来,落泪道:“娘,您别哭了,三狗儿再也不敢啦。”赵四家的哽咽道:“你每次都说得好听,但总是说了又犯。”她看见石上的酒⾁,蓦地喝道“好呀,这些又是你偷的,我打死你这孽障。”举又往赵三狗⾝上打去,忽地子一紧,怎么也挥不下去。掉头看去,但见一个挎宝剑的少年,一手握住自己的子。

  赵四家的微微一愣,道:“你…”梁萧苦笑道:“这位婶婶,看我面子,饶了三狗儿吧!”赵四家的呆呆瞧着他,眉间有震惊之⾊,子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梁萧看了赵三狗一眼,叹道:“你说话算话,当真不偷盗了么?”赵三狗望了望李庭儿和杨小雀,面⾊迟疑。梁萧忽地掉头,对中条五宝道:“将王可带来!”中条五宝应声而动,驰⾜飞奔,得⾜下冰雪滚滚,好似五道狂龙,远远遁去,顷刻间便没了踪迹,王家婆子和赵四家的那曾见过如此脚力,目瞪口呆间,又见远处雪尘四起,中条五宝呼啸而回,手中抓着一人,正是王可。

  眨眼间,六人便在数丈之外,中条五宝齐声叫道:“老大!瞧瞧你本事。”忽地脫手,王可顿如箭矢般飞了过来,王可吓得失声尖叫,王家婆子眼见孙子危急,也惊叫起来。梁萧心中大骂,凌空抓住王可肩头,居空抡了个圆,消去劲力,左手在他间一按,轻轻巧巧将他放在地上。王家婆子一颗心始才落地,抡起木,喝道:“兔崽子,你跑得好!”便要来打王可,梁萧伸手格住,笑道:“罢了,罢了。”婆子见他气概不凡,心中忐忑,瞪了王可一眼,啐道:“看这位公子面上,饶你这一回。”王可面红耳⾚,嗫嚅不言。

  梁萧掉头道:“三狗儿,我知你屡屡违背对娘亲的诺言,是因你四人是朋友,他们若要偷盗,你也不能输了义气,对不对?”赵三狗被他说中心思,点了点头。梁萧脸⾊倏沉,朗声道:“你们四个,全都给我跪下吧!”

  那三人被他眼神一,无不心惊胆颤,扑通跪倒。梁萧正⾊道:“你们四个跪地发誓,从此以后,不许再⼲偷抢之事…”胡老百闻言笑道:“老大,你叫他们不偷不抢,你自己却要去偷去抢。”梁萧眉头一皱,道:“你说什么?”胡老一笑道:“我知道的,老大你是来西华苑踩盘子,今天晚上便要动手…”三狗儿四人闻言,纷纷抬头瞧着梁萧,梁萧面⽪一热,探⾜挑起一块四五十斤重的大石,呼的一掌拍出,只听豁的一声响,那块青石被凌空震成八块,扑扑扑分作八声,先后陷⼊雪里。

  众人瞧得目定口呆。梁萧昅一口气,扬声道:“从今往后,我梁萧若是偷抢盗窃,便如此石。”双眼一转,瞪着中条五宝道:“你们五个也一样,若有盗窃之事,也如此石。”中条五宝哇哇叫:“这算什么狗庇道理?”“你撒一泡尿老子就要喝么。”“对呀,你放一个庇,老子也要闻吗?”“不偷不抢,老子喝西北风吗?”一时吵嚷纷纷,梁萧忽道:“你们到底认不认我这个老大?若然不认,一概拉倒。”中条五宝闻言噤声,満脸晦气。

  三狗儿等四人低头商量一阵,杨小雀道:“梁大哥,我们有个念头,大哥若是答应,我们从此再不偷盗;若不答应,你本领⾼強,一掌一个,打死我们吧!”梁萧咦了一声,道:“好,你说来听听!”杨小雀言又止,回望李庭儿,四人中李庭儿最为精明,口齿也最便给,当即道:“方才买酒⾁时,我们合计了一下。梁大哥你武艺⾼強,我们见所未见,是以想拜大哥为师,学习武艺,⽇后为国效力,赚取功名,让爹娘不再过穷苦⽇子。若是大哥答应,我们从此一心学武,再不偷摸狗,危害乡里。”

  梁萧眉头大皱,心道:“我与他们非亲非故,何况年纪相当,怎能做他们的师⽗?”但见赵四家的眼中満是希冀之意,脸上泪痕,还没⼲透,心头一软,忽地掉头道:“中条五宝!”五人道:“怎么?”梁萧望着五人,似笑非笑道:“我是你们老大么?”五人想也不想,齐声道:“庇话,中条五宝,说话算数。”梁萧道:“我说话你们都听?”五人齐声道:“除了不许说话、跳崖‮杀自‬以外。”梁萧笑道:“好,我便命你们五个,做这四个小子的师⽗。”此话一出,众人仿佛听到天底下最荒唐无稽的言语,一个个张口结⾆,只望着梁萧发怔。过得半晌,胡老百第一个跳将起来,叫道:“不成不成,这四个小兔崽子拿子打老子,若不是老大,早把他们剥⽪菗骨、细细地剁馒头馅吃了。做他们师⽗?哼,你杀了老子好啦!”

  梁萧点头道:“胡老百也就算了。其他四个正好一人一个徒弟,谁再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认我这个老大。”其他四宝两眼瞪圆,⾆头伸出嘴外,再也收不回去。梁萧一瞧那四个少年道:“还不拜师?要我一个个按脖子么?”四人对望一眼,只得向着中条四宝磕了三个头,齐声道:“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中条四宝也对望一眼,眼中各各流下泪来。胡老百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上蹿下跳,哈哈大笑。阿雪叹了口气,心道:“唉,哥哥可真会捉弄人,如此一来,这八个人的苦头可就吃大啦!”  Www.LaNmXS.cOM 
上一章   昆仑   下一章 ( → )
《昆仑最新章节》是全本小说《昆仑》中的经典篇章,懒猫小说网提供完整版《昆仑》全文供读者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