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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猫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水浒后传 作者:陈忱 | 书号:5416 时间:2014/8/9 字数:6921 |
上一章 村碣石变激驾别张 泊山梁旧感制统阮 回10第 下一章 ( → ) | |
甲马营中香孩儿,志气倜傥真雄姿。殿前点检作天子,陈桥兵变回京师。⻩袍加⾝御海宇,五代纷争从此止。功臣杯酒释兵权,神武不杀古无比。可惜时无辅弼臣,杂王杂霸治未驯。烛影斧声千古疑,岂容再误伤天伦。立未逾年改号蚤,金滕誓约为故草。秦王贬黜尺布谣,德昭德芳俱横夭。竖儒倡议南迁,宗杜岌岌烽火连。御盖过河呼万岁,南兄北弟始两全。澶渊之役作孤注,乾坤再造功无二。朝中不拔眼中钉,雷枯竹沾新泪。圣人特降⾚脚仙,深仁厚泽四十年。南街笑似⻩河清,枢使夜夺昆仑天。青苗法行系安石,郑侠绘图伤国脉。天津桥上子规啼,半山堂內无筹画。首揆幸有涑⽔公,市夫佣贩皆融融。军中韩范惊破胆,金莲送归內翰营。元祐人何所负,窜逐诛夷皆准奏。⽇晚霞金世界,竟成诗谶为北狩。崔君泥马渡九哥,六宮能唱杭州歌。二圣环且丢脑后,将军愤死呼渡河。朱仙镇上虮生胄,痛饮⻩龙志未售。风波亭內碧⾎凝,甘心屈膝微臣构。天道昭昭不可移,神器重归艺祖裔。侍奉两宮孝莫伦,茸⺟生时雪窖悲。十里荷花三秋桂,立马吴山势崩溃。潍淮之捷出书生,于戈祸定天应悔。炙手可热握大权,侍郞充⽝吠篱边。空谈命成何济,谢金函首⽟津园。半闭堂中斗蟋蟀,襄五年围不撤。楼台灯火葛岭西,湖上平章宴未歇。破竹降⽔逆流,东南半壁谁能留。可怜无寸乾净地,开花结子在棉州。皋亭山下嘶万马,儿孤寡妇何为者。钱塘江上嘲不来,朝臣尽立降旗下。零仃洋里叹零仃,空扶幼主在翔兴。甲子门中大星陨,赵氏块⾁浮沙汀。小楼三年在燕市,成仁就义真国士。⻩冠故乡不可期,大宋正统才绝此。六陵冬青叫杜鹃,行人回首望断烟。千秋万世恨无极,⽩发孤灯续旧编。 这首长歌是说宋朝得国之始,改国之由。自太祖开基,太宗承统,其中列圣相传,并无荒暴之主,只是优柔不断,姑息为心。又有金壬之臣,接踵而生,害民误国,把一座锦绣江山,轻轻送与别人了。其中虽多经济大臣,韬铃勇将,弃置勿用,无由展其长技,后来国势将倾,也就无可奈何了。且如教主道君徽宗皇帝,天资⾼朗,地聪明,诗词歌赋,诸子家百,无所不能,无所不晓。若朝中有強⼲的臣宰,⾚心谏导,要做个尧舜之君,却也不难。谁知他用着蔡京为相,引进了一班小人,如⾼俅、童贯、杨戬、王黼、梁师成之辈,都是阿谀谄佞,逢君之恶,排摈正人,朘削百姓,所做的事,却是造艮岳,采花石纲,弃旧好,挑強邻,纳贿赂,任人私,修仙奉道,游幸宿娼,无一件是治天下的正务,遂至土崩瓦解,一败涂地,岂不可惜。即如梁山泊內一百八人,虽在绿林,都是心怀忠义、正直无私,皆为官私迫,势不得已,潜居⽔泊,却是替天行道,并不殃民。后来受了招安,遣他征伏大辽,剿除方腊,屡建功勋,亡⾝殉国。江南回京之⽇,可怜所存者不过十分之三,虽加封官职,已是功⾼不赏,那奷臣辈还饶他不过,把卢俊义宣召到京,赐宴之时,瞒着徽宗暗地里下了慢药,回至庐州,⽔银毒发,坠⽔而亡。又将鸩酒赐与宋江,宋江明知有毒,恐怕留下李逵惹是招非,坏了一世忠义,骗他来与他同饮,双双而死,葬在楚州南门外,宛似蓼儿洼一般。吴用、花荣,与宋江平⽇最好,闻知此信,来到宋江墓上,对面缢死,也就殡在一处。那楚州百姓受宋江恩惠的,墓边经过,无不堕泪,舂秋常来祭奠,可见公道原在人心。有诗为证: 戴渊昔⽇出南塘,⼊洛能殉社稷亡。 今⽇忠心同类此,空悲⽗老奠壶浆。 这一段话,是《⽔浒传》的煞尾。前已讲过,为何重复提起?看官不知,大凡忠臣义士,百世流芳,正史稗乘为他立传著诔,千古不泯,如草木之有荄,逢舂即发;泉⽔之有源委,遇雨则流。宋江一片忠义之心,策功建名不得,令终负屈而死,岂可不阐扬一番,为后世有志者劝他同心合胆。兄弟一百八人,为征方腊殁于王事者过半,尚有三十二人。那三十二人是公孙胜、呼延灼、关胜、朱仝、李俊、李应、戴宗、燕青、朱武、⻩信、孙立、孙新、阮小七、顾大嫂、樊瑞、蔡庆、童威、童猛、蒋敬、穆舂、杨林、邹润、乐和、安道全、萧让、金大坚、皇甫端、杜兴、裴宣、柴进、凌振、宋清,或有赴任为官的,或有御前供奉的,或有闲居隐逸的,或有弃职归农的,或有修真学道的。这三十二人散在四方,如珠之脫线,如叶之辞条,再不能收拾到一处了。谁知事有凑巧,话有偶然,机括一提,辐轮吻合,比前番在梁山上更觉轰轰烈烈,做出经天纬地的事业来。垂功竹帛,世享荣华,成一篇花团锦簇的话。不厌絮烦,且待慢慢的说来。 內中先表那阮小七,从征方腊得功回京,一例升授官职,除了盖天军都统。那地方原是蛮荒徼域,民人梗化不遵法度。这阮小七又是个耝鲁汉子,不知政体,到任两个月,一味吃酒打人,甚不耐烦。先时破了帮源洞,见方腊的冲天巾、赭⻩袍,一时⾼兴,穿戴起来,摇摇摆摆,不过取笑一番,却被王禀、赵谭看见,道他不该,变脸嗔喝。宋江劝住。那王禀、赵谭又在蔡京面前谮他谋反,蔡京就奏过圣上,削除了官职。那阮小七反得自在,同着⺟亲仍旧到石碣村一向住居的所在,盖造了十来间草房,土垣竹墙,甚是清雅。寻了两三只小划船,收拾村中几个渔户做了伴当,依旧穿着棋子布背心,在石碣湖中打鱼奉⺟。 一⽇,是四月天气,万绿盈门,晴光潋滟提了一瓮村醪,几味鱼鲜蔬菜,到湖边柳荫之下,蓬头跣⾜,盘膝坐下,自斟自饮,好生快乐。一连吃了十馀大碗,被薰风吹着,酒涌上心中,蓦地懊恼起来。叠着两个指头,自言自语说道:“你看我好不乾鸟么?我哥儿三个,靠着一⾝本事,赌钱吃酒,惹是寻非,谁敢道个不字。被吴学究说去,撞筹到晁保正庄上,商量打劫生辰杠,图个下半世快活。不料⽩⽇鼠⽩胜败露出来,只得同晁保正一班儿同上梁山泊。后来宋公明⼊伙,弟兄们越多了,做成惊天动地的事业。无奈宋公明⽇夜望着招安,天子三降诏书,宿太尉保奏,就收拾朝京。即差我们征伏大辽,剿除方腊,⾚心为国,⾎战多年。两个哥哥俱死在沙场。骸骨不得还乡。我蒙圣恩得授官职,一时孩子气,穿戴方腊服⾊,被王禀、赵谭造谤,削夺为民,如今倒也自在。挤着气力,打几个鱼,供养老⺟,再不受这伙奷臣的恶气了,到后来图一个囫囵尸首也就罢了。只是闻得宋公明、卢员外俱被奷臣假传圣旨将鸩酒药死,吴学究、花知寨俱缢死在楚州墓上,岂不伤痛!若依我阮小七见识,不受招安,弟兄们同心合胆,打破东京,杀尽了那蔽贤嫉能这班奷贼,与天下百姓伸冤,岂不畅快!反被他算计得断绝命!如今兄弟们死的死了,散的散了,孤掌难鸣,还做得甚么事?我明⽇备些酒⾁,到山寨里浇奠一番,也见平⽇的弟兄情分。”一头吃,一头说,把一瓮村醪吃得罄尽。提了空坛碗碟,踉踉跄跄撞到家里,放倒头便睡。 直到明早,红⽇三竿,方才爬起来。果然叫伴当宰了一口猪,一腔羊,买些香烛纸钱,扛两坛酒,将划船装好了。两个伴当桨,慢慢的从石碣湖到梁山泊里,从金沙滩上岸,走在忠义堂基址上,一看光景,比前大不相同。但见: 万山料峭,野⽔苍茫。三关崩塌,四寨空虚。晴天正四月清和,惨雾似九秋黯淡。断金亭下,犹存珠贝零星。忠义堂前,剩得刀断缺。杏⻩旗破幅挂松梢,锦战袍旧襟堆槲叶。空岩凝⾎,埋蔵腐烂心肝,棘招风,挂満焦枯⽑发。户额篆文尘燕屎,石碑姓氏蚀苍苔。豺嗥似醉汉鼾呼,虎啸疑登坛叱咤。正是: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満地愁。 那阮小七山前山后各处走过一遍,甚觉伤心。叫伴当搬上东西,摆在忠义堂空地上,点了香烛,満満的斟五七十大碗酒,朝上拜几拜,叫道:“晁天王、宋公明二位哥哥,众兄弟英魂不昧,我阮小七一片诚心,备些酒⾁,重到山寨里,望空浇奠众位,都要似生前一般,开怀畅饮。虽是被奷臣所算,害了命,却也天下闻名,道是我等替天行道,忠心为国的好汉子。我阮小七他⽇死后,自然魂灵随着哥哥同在一处。”说罢,两泪流,又磕了几个头,烧化纸帛,叫伴当把猪羊切碎,烫起酒来,大家来吃。伴当道:“不曾带得刀来,怎处?”阮小七道:“不妨,我边有解手刀,割来吃罢。”掀起⾐襟伸手去摸,笑道:“阿呀!也失带了。也罢,你就把手撕开。”伴当撕⾁烫酒,团团坐定,大块⾁大碗酒吃了一回。阮小七早已半酣,揎拳裸臂的说与伴当们道:“你们不晓得,这是忠义堂。前面扯起一扇杏⻩旗,旗上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兀的不见石柱倒在地上哩!大堂中间供养晁天王灵位,左边第一把椅是寨主宋公明坐。因建一坛罗天大醮,报答神天。三昼夜圆満,上苍显异坠下石碣,却篆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员地煞星的姓名。因天文定了位次,不敢僭越,依次而坐。我却是天败星,坐第三十把椅。若商议甚么军情大事,擂起鼓来,众好汉都聚堂上,听传号令,好不整肃。那两边还有许多耳房、旱寨、⽔寨、仓库、监房,受了招安,尽行拆毁。如今变做満地荒草、几堆石了。你道可伤不可伤?” 说一回,吃一回,不觉大醉。立起⾝来,正打点收拾回船,远远山前大路上,敲着铺兵锣,蓝旗对对,执事双双。青罗伞下罩着马上坐的一个员官,吆喝而来。阮小七道:“好不奇怪!这山僻去处,那有官府来往?”说声未绝,渐渐直到忠义堂上来。阮小七定睛一看,那个官儿模样生得: 骨查脸,鹰眼深彄,绰略口,鼠须倒卷。广有机谋,长多冷笑。相府阶前施婢膝,济州堂上逞奴颜。 你道马上这官是谁?原来就是蔡太师府中张⼲办,前⽇随着太尉陈宗善来山寨里招安的。因他伶牙利齿、擅作威福,阮小七把十瓶皇封御酒偷来吃了,换上十瓶村⽩酒。诏书上无安慰之意,众好汉心中不服,一齐发作,扯破诏书。亏得宋江劝解,连夜送下山,抱头鼠窜而去。因他极会逢,蔡京十分信任他,要抬举一场富贵,对吏部文选司说了,讨这济州府通判与他做。领了凭文,到任未及三个月,因太守张叔夜升了廉访使,他便谋署这济州府印。倚着蔡太师脚力,凌庒同僚,贪百姓,无所不为,人人嗟怨。他思量宋江这一伙虽然销散,那梁山泊旧寨或有旧物埋蔵,可以掏摸;馀潜伏,缉捕得几个,倒有些生发。这两⽇是四月天,蚕忙停讼,没处弄耸,趁闲来此巡察,不想却好遇着阮小七在此吃酒,一见便喝道:“你这伙是甚么歹人,又在这里啸聚!左右与我拿下!”阮小七不听便罢,听见这般言语,火星直噴,如何忍得!提着双拳说道:“我老爷在此吃几杯酒儿,⼲你鸟事!做张做智要来拿我!”跟随人役有认得的,道:“这便是活阎罗阮小七。”张通判大怒道:“你这杀不尽的草寇,重新在此造反!我今为一郡之主,正要剿除遗贼,怎便违我?如此放肆!”阮小七圆睁怪眼,手拍脯,露出那青郁郁刺的豹子来,骂道:“你这腌脏畜生!我老爷也曾为朝廷出力,征战多年,蒙授盖天军都统。哪里钻出来这害民的赃贼,无事便来撩拨老爷!”抢到马前,要提他下来,被众衙役拦住,不得近⾝。阮小七大吼一声,想要杀他,⾝边又没有利器,就夺衙役手中藤,劈头打,把张通判的幞头歪瘪在半边。众衙役慌忙护卫,当不得阮小七力大,把藤一搅,都倒在地。张通判见不是头,扯转马,连菗两鞭,飞也跑去。众衙役也都爬起逃走,走得慢的,被阮小七抓着一个,喝道:“这是甚么野贼,倒来闯事!”擎着拳头便打。那人杀猪也似叫道:“老爷,不要打!不⼲小人事。这是济州通判,是东京蔡太师府內姓张的⼲办。新任未久,恐伯泊里另有甚么闲人,故来巡视,认不得老爷,因此唐突,求饶了小人狗命罢。”阮小七道:“既然如此,便饶你。只是你去对那野贼说,敢是天包着胆,没事便来轻惹老爷!”那人得了命,没口的说道:“小人就去说!”一骨碌爬起来去了。阮小七道:“原来就是那个张⼲办,不过是蔡京门下一个走狗,岂可为民⽗⺟!朝廷好没体统!可惜不曾带得刀来,砍了这颗驴头便好。”正是: 书诗逐墙壁,奴仆且旌旄。 阮小七定一回,酒也醒了,叫伴当收拾回船。划到家里,已是⻩昏时候,对⺟亲说知此事。那婆婆埋怨着道:“两个哥哥通没了,你是个独脚腿,每事也要戒些子,倘那厮明⽇来合嘴,怎处?”阮小七道:“不妨,娘老放心,我自有对付,凭他怎地!”当夜无话。明早起来,依旧自去打鱼。 到第三夜二更时分,阮小七睡在上,忽听得门外有人走动,抬起头来,只见有火光到屋里。连忙爬起,穿好⾐服,且不开门,跨口刀,手里提柳叶,踮起脚来,往墙头外一望,见一二百士兵,都执器械,点十来个火把,把草房围住。张⼲办带着大帽,紧⾝⾐服,挂一副弓箭,骑在马上叫道:“不要走了阮小七!”十来个土兵用力把篱门一推,倒在半边,一齐拥⼊。阮小七闪进后屋,从侧门里跑出,大宽转到前门来。士兵在內搜寻,张⼲办还在门外马上,不提防阮小七却在背后,说时迟那时快,阮小七轻轻着柳叶,从张⼲办左肋下用力一搠,那张⼲办大叫一声,早攧下马,⾎流満地。阮小七丢了,子套刀,脖子上再加一刀,眼见得不活了。土兵听得门外喧闹,回⾝出来,不防张⼲办尸首在地,有两个绊着跌倒。阮小七抖搜精神,一连砍了几个,馀多的各顾命霎时逃散。 阮小七走进屋里,连叫娘老,不听见答应,地下拾起烧残的火把,四下里一照,只见婆婆一堆儿躲在底下发抖,两个伴当通不见了。连忙扶出说道:“娘老受吓了。此间安⾝不得,须收拾到别处去。”随把⾐装细软拴做一包。煮起饭来,⺟子吃。扶娘老到门外,拖起张⼲办,并土兵尸首,到草房里放起一把火来,焰腾腾烧着。已是五更天气,残月犹明,参横斗转,见张⼲办那匹马在绿杨树下嘶鸣不已。阮小七想道:“⺟亲年⾼之人,怎生走得长路!何不牵过那匹马,骑坐了去。”就带住那马,扶婆婆坐好,自己背上包裹,跨了刀,提把朴刀,走出村中,向北边而去。有诗为证: 千呵万笑骗乌纱,只合装憨坐晚衙。 何事轻来探虎⽳,一堆佞骨委⻩沙。 话说阮小七杀了张通判,扶⺟亲上马逃走。那婆婆嗟叹道:“我生你哥儿三个,本等守着打鱼,待我吃碗安稳饭,却上了梁山。小二、小五俱遭横死,剩得你一个,将就些儿指望送我⼊土,又闯出这场奇祸来。我老年之人,受不得这般三惊四吓。”阮小七笑道:“娘老不必嗟怨。这不是我寻他,难道⽩⽩受那厮辱凌!真个有累娘老。今后寻个安⾝所在,随他甚么人在脸上打一百拳,也不发怒了。”婆婆道:“恁般便好。”正是: 艰难随老⺟,惨澹向时人。 当下⺟子二人一头说,一头走,夜住晓行,饥食渴饮。在路行了两⽇,听得过路的人说;“那梁山泊阮小七杀了济州通判,如今城市里奉着明文画彩图形搜捕,有人拿得着,给赏三千贯哩!”阮小七听得这般消息,不敢从州县里过,只望山僻小路行走。他是个耝卤的人,不曾算计得哪里安⾝,只顾望前走去、约莫捱了十多⽇,到一座⾼山脚下,看那山势十分险峻。一来天气暄热,二来那婆婆受了惊恐,又途路上辛苦,一时心疼起来,攒着眉呻昑不绝。看着坐不住,要跌下来。阮小七惊惶无措,却好山坞里有座古庙,轻轻扶娘老下马,搀到庙里,空并无一人。将包裹打开,把布褥铺在一扇板门上,伏侍娘老睡倒。婆婆道:“这回心里疼得慌,怎得口热汤⽔吃便好。”阮小七道:“⺟亲你且将息片时,这里现放着锅灶,待我寻些火种来,便有滚⽔。”把庙门反拽上,大踏步走去,四处并无人烟。蓦过一条小冈子,远远树林里露出屋角,飞奔前去,讨了火种,赶回来已是好一会了。正当晌午时分,红⽇当空,无一点云影,又走得急,汗流満面,脫下上⾐,搁在臂上,想道:“怎么这般炎热!好似前⽇在⻩泥冈上天气一般。”忙走到庙边,推进门来,板门上不见⺟亲,包裹也无了。吃这一惊不小。又忖量道:“想是⺟亲要登东,包裹怕人拿去,就带在⾝边。只是马往哪里去了?”走出后门一看,都是草,四下里声唤,并无形影。心下慌张起来,道:“不好了,敢被虎狼拖去?当初李铁牛驼⺟亲到沂岭上,口渴要⽔吃,铁牛到涧边舀得⽔来,刚剩得一只腿大,今⽇却好一般!”又道:“且慢!若被虎狼所伤,必有⾎迹。”拨开草,山窝里各处搜看,并无一点⾎痕。又想:“马匹、包裹俱没影响,决非虎伤。”踌躇不定,走到前面神厨边立着,心中焦燥,眼泪汪汪,不知此处是甚么地方,又无人可问。思量到大路上抓寻,又想:“⺟亲因害心疼走不动,哪得出门!”胡思想的正没理会,忽见走进一条大汉来。怎生模样: 面⽩红,眉浓眼秀。八尺以上⾝材,三旬以外年纪。青纱万字头巾,双环⽟碾。梭布斜纹褶子,带银镶。看来是旧家弟子,略带些行伍出⾝。想暂时撞道江湖,终不矢英雄本⾊。 那阮小七不见了⺟亲,正在烦恼,蓦然见他走到,抢步向前,一把扭住,嚷道:“你还我娘老来!”正是天边孤雁重连影,波內长鲸再起云。不知那人如何理说,且听下回分解。 石碣村若不过梁山泊,阮小七未必去祭奠。通判不是张⼲办,也未必去寻事。石碣村也,阮小七也,张⼲办也,人与地俱有祸,所以机彀一发,住手不得。如肤寸之云漫合六,世上事每每如此。张⼲办已死,馀人杀者杀,逃者逃,剩下坐马,苦无着落,妙在绿杨树下,嘶鸣不已,阮小七牵与娘骑,是史家点滴不漏处。不知者但为阮家⺟子喜其凑巧耳。 wWw.lAn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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